(二十三)
秦绎替慕子翎吮了四晚的尸毒, 第五日医丞过来看时,腐烂的趋势已经不怎么往外扩散了。
“恭喜王上, 慕公子的伤势比前几日好了许多!”
医丞道:“余下几日若恢复得好, 可有三成的生还之机!”
秦绎却仍看起来没有什么太高兴的模样,眉头深深地皱着:
慕子翎濒死时他惶然失措, 慕子翎情势好转了,他又觉得心烦意乱。
“嗯。”
秦绎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道:“知道了。”
“.......还有云隐道长。”
仆从略有犹豫, 忌惮着前几日秦绎听到自己提起, 却喜怒不辨的模样。吞吞吐吐说:“云隐道长约莫还需五六日即可赶来.......他, 他----”
仆从瞥了一眼秦绎的神色, 十分有自知之明地闭嘴了。
秦绎现在一听这个名字就觉得头痛。
他原已打定了主意要用慕子翎换回慕怀安,却而今微妙地发现, 在他目睹慕子翎濒临死亡时, 他其实感到那样惊慌焦急,身体像失去了理智一般想要夺回他。
这是秦绎没有想到的。
为什么?
他想, 他会对一个仇人动情么?
一个满手鲜血, 杀了他所心爱之人的血仇----
他竟害怕他会死!
秦绎厌烦想, 自己该是有多么俗气不堪啊,像他的父王一样,待所爱既不忠贞也不不渝,在慕怀安死后不过两年, 竟就快忘了他的仇恨, 对杀死他的慕子翎心存不忍。
他还对得起当初西湖边的惊鸿一瞥, 少年情窦初开时的稚嫩誓言么?
如此想来,秦绎又觉得自己做错了事,充满了对慕怀安的负罪感。
连着数日都没有再去看望慕子翎。
秦绎不过问,医官自然也敏锐地察觉出了秦绎态度上的隐晦变化,心中揣度着约莫这位心思莫测的君王又倾向了慕怀安的那一边。
对慕子翎的照料也渐渐不如前几日上心了。
秦绎再去看他时,慕子翎的创口已经又开始淌腐血,整个人脸色发青地躺在冷床上,离死只差一口气了。
秦绎勃然大怒,将所有医丞都叫过来狠斥了一通:
他即便不愿背弃慕怀安,但慕子翎也绝非这个时候能死的!
医官们瑟瑟站在庭内,齐刷刷跪了一排。
那天赤枫关的黄沙极大,既干又冷的风扑簌簌拍在人的脸上,自梁成而来的医官们哪里受得了这个冻,腿都要冷得没有知觉了。
他们在外头挨罚,秦绎在屋内亲自照料着慕子翎。
他的脸已经瘦尖了,原本就是一张清冷寡言的薄命相,现在看上去更是没有一点福分。
但好在容貌的底子总是在,哪怕伤成这个样子,秦绎捧着慕子翎的手用热毛巾给他擦热时,仍不由得微微一顿----
细长白净的手,伶仃消瘦的腕子。
哪怕只看着这么一双手,也好似有一种缠绵多情的意思。
秦绎喉头动了动,想,他不是背弃了慕怀安,他只是不想慕子翎在云隐来之前死掉而已。
等云隐来了,他还是会把慕子翎的头发给云隐,到时候事情回归原位,什么也不会改变。
慕子翎的乌发长及腰侧,从前没有注意,此时照料起来,才发觉意外的碍手碍脚。
稍有不慎,就会压住。
他的红头绳在受伤赶回来时落在战场上了,秦绎随手用自己的给他缠了一下,灰扑扑的,但不知怎么,在秦绎给他系上结的那一瞬间,心中兀地微微一跳。
有一种说不出的熟稔与难以形容的异样:
苍白的瓜子脸,缠绵的朱砂痣,由细绳系着的乌发。
这是他初见慕怀安时慕怀安的打扮,后来在乌莲宫再重逢,慕怀安不是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