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弈:“我不是他们,换我,我会把它修好。”而不是凑合坐坐。
鬼魅红光下,青豆朝他翻了个鬼一样的白眼。自命不凡的家伙。
台面凌乱,乱中无序。据师兄说,是有秩序的,但这份秩序青豆还没掌握。
是以,手上拿着胶卷,半天没在乱七八糟的硫代硫酸钠、氯化铵等瓶瓶罐罐盒盒袋袋以及私有物品中找到量杯。
她左手找东西,右手顺着师兄龙飞凤舞的丑字,重新确认了一遍纸上记录的柯达38mm的显影时间和温度。
他们的工作做的很精细化,据说可以一代传一代,青豆想着,毕业前一定要抄一份走。
好不容易拨开凌乱,找到酒精灯,开始烧蒸馏水,室内陡然热了。
青豆脱下棉袄,反折着搭在角落书本之上:“你热吗?”
顾弈很容易热,原本地下室内就冬暖夏热,现在酒精灯一点,额角浮上密密汗珠。
“嗯。”他脱了外套。
广州师兄洋腔洋调,颇为小资,洗照片喜欢喝红酒。青豆举起他的空高脚杯,朝顾弈摇晃:“瞧,我们工科男生的浪漫!”
显摆完,青豆小心翼翼,特意把高脚杯拎到墙角,生怕打碎。
心里补充:浪漫十分易碎。
凉水一点点掺入热蒸馏,青豆平视液面,盯着温度计徐徐下降,笨手笨脚开始戴手套。
手套是循环利用的,每次穿戴青豆都要做一番心理准备,无视别人的汗腻子。
视野适应亮度,顾弈在深深浅浅的密度中找到一抹移动的弧线。毛衣外层的一圈浅绒,像墨绿冷杉上缠绕的金丝线,S型来来回回,一圈一圈。
等找到自制的胶卷冲洗罐,实际就是铝罐,青豆将胶卷转移至卷轴,倒入事先配置的药水,来回摇晃,脑子才分散出精力,顾上跟顾弈说话:“你这两卷拍的什么?”
说实话,顾弈有些忘了。研一非常清闲,只有四门课,除了去学校口腔医院学习观摩练手,其他时间全在闲逛。校园课堂大街操场礼堂图书馆,空了就抓两张。
“不记得了。估计是人。”
狭窄的空间里,青豆忙前忙后,摇一会停一会,像作法的神婆。显影之后是定影,她做活仔细,会往中间过一遍水,防止定影液与显影液混合污染。
中间她出去了一趟,把门口倒废水的桶拎进来。再回来,暗室内响起了邓丽君的歌声。
是《甜蜜蜜》。
音乐奇妙,一秒把拘谨的暗室填上舞厅氛围,连地下室的地砖都轻浮摇摆。可惜,转个圈都不够地方。
青豆翘起嘴角:“居然让你给找到了。”
录音机可是严严实实遮在一堆废物之下。
“就一盘磁带吗?”顾弈适应环境后,开始检查桌上能取之于乐的东西。
“旁边还有两盘。广东同学放假回去,会用空白磁带灌新歌给我们听。”青豆得意,“我们的歌很新的。”
顾弈问,“有崔健吗?”
邓丽君被上帝吻过的嗓子尤在耳边娇唱,手侧佳人茸茸的笑脸已经耷拉了下来。
顾弈抬眼,见青豆又在撇嘴,好笑道:“没有就没有,你气什么?”
青豆两手摇着铝罐,颇为无奈:“你总是能拆我的台。”
顾弈偏头找磁带:“你这台底子也太薄太好拆了。”又问,“有什么歌?我听听。”
“《领悟》《爱我的人和我爱的人》《野百合也有春天》......”
“最喜欢哪首?”
青豆想也没想:“《你把我灌醉》。”
顾弈抿唇,摸摸鼻子:“这歌名......”
青豆看了眼计时秒针,停止摇动定影液,“这歌名怎么了?”
这歌名一听就要出事。不过顾弈还是咽了回去。他极少把男生宿舍的下流话说给青豆听。如果是虎子之流,他约莫会敞开了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