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儿在夜空里分外响亮。
“爹!您小声点儿!”盛思颜大急,恨不得捂住盛七爷的嘴。
盛七爷忙捂住自己的嘴。嘟哝道:“哦,我小声点儿。小声点儿……”
“您现在知道我为什么为难了吧?”盛思颜坐到抄手游廊的横栏上,捶了捶自己僵直的腿。——这个年节,可是把她累得够呛……
盛七爷也坐到她身边,和她脸上的神情如出一辙的愁眉苦脸,点头道:“嗯,我是之前没有想到,如果我早想到了,比你还愁。”
盛思颜看着游廊外深蓝色天幕上的月色,轻声道:“我记得小时候在王家村的时候,有一年村东头的村长家嫁孙女,家家户户都要随份子。那时候我和娘很穷,娘挖的药材卖了只买一点点黍米,剩下都拿去换了别的药材给我治眼睛。我们家出不起份子钱,隔壁王二哥家就帮我们垫上了。他们怜惜我和娘过得不容易,不让娘还钱。娘却不肯,大冬天天天上山挖药材,回家又自己熬药治药,天天只睡一两个时辰,熬了一个月,终于把份子钱挣出来还给隔壁的王家。”
盛七爷听得眼里有些湿润,道:“真是苦了你们娘儿俩了。”
“我不苦,是娘苦。”盛思颜微笑着道,“爹,您一定要对娘好一些。现在娘都生了两个儿子了,您一定不能再纳妾了。”
这话说得盛七爷有些讪讪地,摇着头道:“当然不会再纳妾了。”顿了顿,又道:“就算是没儿子,我也不会再纳妾了。”
盛思颜相信盛七爷的话,低声道:“那就好。”
盛七爷沉默了一会儿,道:“我和你娘在鹰愁涧隐居的时候,有一次,我上山采药,不小心摔了下来,在家养了好一阵子的伤。你娘又要照顾我。又要忙着采药的事,整个人瘦得不成人形。隔壁邻居偶尔在她不在家的时候帮我做顿饭,她回来之后。还要拎了自己舍不得吃的鸡和鱼,去谢谢邻居。连我自己想吃都不行。”盛七爷说着,砸吧砸吧嘴,像是在怀念那段日子一样,又道:“总之她这个人,是个极不愿意欠人情的人。如果让她欠一点人情,她过后一点会两倍三倍的补回来。别的事我劝劝还行,这种事简直不能提,一提就翻脸。让她欠人情。就跟要她命一样。”
说完爷儿俩一齐苦笑。
一般的人情,王氏能够两倍三倍的偿还,哪怕自己是累着点儿,也不是还不起。
可是这周怀轩帮盛思颜出嫁妆的人情,别说是王氏,就是整个盛家加在一起,两辈子都还不起。
“这可怎么办呢?”一向内敛温软的盛思颜都忍不住了,站起来在抄手游廊里来回踱步。
盛七爷想了半天,期期艾艾地道:“……一定要跟聘礼相当吗?要不,咱们把聘礼送点儿回去?”
盛思颜:“……”算了。她还是自己想办法吧,盛七爷在这方面简直只会添乱。
“这样不行啊?”盛七爷打量盛思颜的神情,将脖子一缩。捶了捶栏杆柱子,“是不行。你娘那么好强,怎会做出把聘礼退回去的事?况且那样让你没脸的事,你娘更是打死也不会做的……”
这一瞬间,盛思颜真正心乱如麻,根本想不出一个两全其美的法子。
顺得哥情失嫂意。
难道她一开始就要在夫家和娘家之间挣扎吗?
爷儿俩在抄手游廊上为难了半宿,都没有想出合适的法子,眼看夜很深了,盛七爷才道:“算了。别想了,回去睡吧。明儿怀轩来了。我先跟他说说。”
也只能这样了。
盛思颜点点头,“爹好生跟他说。他的性子。也是吃软不吃硬……”
“行了行了……我知道,还用你说!来,我送你回去吧。在外面耽搁半宿,明儿你娘见了,又要问我了。”盛七爷一边说,一边送她回去。
这一晚,盛七爷和盛思颜都没怎么睡好觉,夜间走困的结果,是爷儿俩第二天都起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