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星弥没有想到,他没能在家里找到的温暖和接纳, 在太子的怀中找到了。
太子从袖中拿出带着温热、绣着腊梅的丝帕, 为舒星弥擦了擦眼泪, 问道:“别在风里站着, 回中宫去吧,领糕点吃, 母后说今日小厨房又做了红枣年糕, 你不去,别人都抢光了。”
他的声音温柔,带着些青涩的少年气息,如夏风拂过洒满阳光的茵茵草地,但又比舒星弥成熟了一丁点。这话说得很家常, 不像是太子对内侍说的话,反倒像是哥哥对弟弟说的。
太子的眼神中露着关切,也许在荒园之中,他更不擅长掩藏自己的情绪。
舒星弥心池波荡,像是池底有温泉在突突直冒。
在自己遭到家人冷眼之后,遇到这样一个用哥哥口吻说话的人,骤然得到了关心,不管是虚情假意还是真心实意,都令他心生感激。
最了解舒星弥的亲人伤害他最深, 反而只知道他叫顺意的太子可以向他敞开心胸。
人间有真情, 人间有真爱。
“是, 殿下。”舒星弥点了点头, 红着脸,本来就哭红了,羞红其实也看不出来。
“对了,今天的晚饭你要陪你师父吃吧?”
太子问出这句话,其实这就是没话找话说,寒暄一下,想办法转移一下舒星弥的注意力,他不甚了解这个小内侍,就只能从太监共通的日常下手,除夕夜的时候宫女和太监们要侍候上头的人,而除夕前夜时,师父便和和众徒弟团聚,师父送点压岁钱,徒弟也要出仨瓜两枣孝敬孝敬师父,巩固师徒关系。
“是,约莫戌时就散了。”
舒星弥别的没说,只说什么时候吃完饭,意思相当明显:殿下如果想约我,今晚有空。
“恩,散了早些睡,明后两天会有些忙碌。”太子显然没有领悟到舒星弥的小心机,微笑着说:“走吧,这园子里怪冷的。”
两人同行了数十步,舒星弥要去中宫,太子要去眷凤楼,两人在路口分别时,舒星弥特意用恋恋不舍的眼神望着太子,就像把一盆小鱼干从猫面前生生端走一样不舍。
“去吧。”太子转身便走。
舒星弥站在原地望着太子的背影,红墙金瓦、雪色掩映之间,太子走了五步,而后停下脚步,回头,发现舒星弥还在静静凝望着他。
这种感觉很惊人,就像你心里想的没影儿的事情,没指望着能实现,然而却真切地发生在眼前,对于两个人来说都是。
太子没想到舒星弥还在原地,舒星弥也没想到太子还会回头,两人的惊愕和欢喜达成了微妙的共鸣,就像是烟花绽放时的两颗火星猝然相碰。
舒星弥笑了。
绮丽的幻想如同天边霞光照彻太子的心扉,那是说不清道不明,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虚无缥缈,如溪水中锦鲤的影子一般。
“今夜仍来本宫房里念书如何?”
太子终究还是没有把持住。
舒星弥施礼:“是,殿下。”
约上了,舒服。
*
舒星弥回到中宫,绕到宫女、太监居住的偏房,福来和另一个年纪小的宫女正在屋里下棋,福来输了一大把花生,苦闷地鼓着脸,见到舒星弥进门了,脸上立刻放晴:“哥,探亲回来啦?呃……怎么了?”
刚哭过,脸上是和平时不太一样,眼睛、鼻尖和嘴唇都比平时红,眼皮微肿,看起来有些狼狈。
“没,”舒星弥笑笑,走到木盆处洗了把脸:“一路上太冷了,我这是冻的。”
“多穿点,娘娘又赏下了新棉衣棉裤,我替你领了,放你床上啦。”福来扬了扬下巴,指指床上:“你试试合不合身,不合身的话可以找娘娘去换。”
“好,谢谢。”舒星弥脱了鞋袜爬上床试新衣裳,捏了捏,比旧的厚实多了,他往身上比了比:“还好,穿得下,我待会儿去向娘娘谢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