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柔的呓语仿佛仍在耳边,可数日之后,他却只能看着陈家的仆妇,往她的脖颈上套上一圈又一圈的白绫。
当日出事,太子曾站在廊下苦求。木匠皇帝有着滔天的心虚,终究转过头。
却在那一瞬,看到了儿子眼中深深的恨意。
其后皇帝娶了陈氏女,顺利登基。
皇后极为贴心,太子亦是挡在他身前,与陈家相扛的天然屏障。
大司马日复一日地老去,皇帝却还年轻。
他在看似波涛浪涌风云变幻的朝堂中维持着平衡,如履薄冰,一点点地规划着金玉满堂的前路。
却在太傅坚持要将女儿嫁给太子的时候——皇帝起了戒心。
“既然都是嫁女…嫁给睿儿岂不委屈?不若入宫为妃?”皇帝试探。
太傅心中冷笑,这等不恩不义不仁不善之人,如何投靠?何况你数年无子,焉知能生还是不能生。
裴县之低下头,笑道:“臣教导殿下多年,对他性子再了解不过,十分相衬…”
一向多疑的皇帝在那一瞬间,猜到太傅想扶持的人是太子。
妻子临终前,儿子眼中掠过的恨意在皇帝的脑海中愈发清晰。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若是他与陈家斗得两败俱伤,却被扶持太子上位的裴家抢去了皇位,岂不是愚蠢到家?
皇帝打了个寒颤,想到了一直供奉在昭阳殿中的那本《圣祖训》。
当日裴县之说得冠冕堂皇,“多则十年,少则五年”的话语盘旋在心间,此时他却骤然分不明,那留在他殿中的《圣祖训》到底是为了杀陈家,还是为了杀他。
如今…已是他登基四年有余。
待到太子大婚领职,不是…正正好五年?
皇帝不寒而栗,万般心绪涌入心间。
再次看到儿子低垂着头颅,万般乖觉地跪在身前,皇帝沉默良久,耳边却恍惚听到妻子低泣着质问:“他日睿儿长大,又当如何看你?”
皇帝将《圣祖训》赐给了儿子,双手不由自主微微颤抖,宛如递出致命的砒霜。
而小太子谨遵圣旨,拿着薄薄的书册誊抄,却在那一夜召唤出了泰安。
可太子并不知道的是,在那晚,裴太傅府中,裴安素手中也有同样的一本书。
同样的,薄薄的蓝色封底的,焦黑古朴的《圣祖训》。
“可曾想过,为何本一心与你为敌的裴郡之,却在听我入府规劝之后,一心拱你上位?”
“可曾想过,为何一心拱你上位的裴家,却在云州困解之后立刻出手,剿灭了你身后最大的助力秦家?”
“可曾想过,为何你一举一动我皆不畏惧,一心笃定你必死无疑,行踪尽皆掌握于心?”
裴安素轻轻抬头,手臂微晃,那书册中小小的人影也跟着晃动,迷蒙的眼睛,像是丝毫分辨不出身在何处。
“你的身边有细作叛徒…从来没怀疑过吗?”她问。
太子怀疑过。
可是从来没有怀疑过泰安。
而他此时望向裴安素手中的那张剪影,隐隐约约明白了什么。
为什么多年前的中秋夜,她醒来的时机是那么地微妙。
为什么醒来之后的她天真懵懂得像个未经世事的孩子,丝毫未有半点盛世公主的心机。
为什么她将她与驸马之间的情谊和仇恨都忘得那般干净,自始至终都不曾询问过半句她死之后驸马的情状。
为什么…她明明是超脱了生死的怨魂,却那般没用,那般柔弱,像是半点法力也没有…
太子慢慢抬起头,似是终于理清那些被他忽略的,隐蔽在他和她互相扶持着走过的岁月中,那些说不通的种种。
滔天的怒气迸发而出。
“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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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日裴县之赴洛阳之前,卧在祖母房中熟睡的裴安素睁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