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孩子…”他敷衍地低下头,作势去解腰间的玉佩,“初次见你,这个随你拿去顽罢…”
便是此时,便是他一低头的此时。
被那孩童紧抱在怀中的书册里,却骤然跃出一只白色的纸箭,宛如一道白光直飞冲天,速度之快令皇帝身侧的侍卫都不及反应。
夜色中的太液池畔,皇帝恍惚间像是被耀目的灯光刺痛了双眼,颊边只觉一阵寒风拂过,紧接着便是满脸粘稠不堪的鲜红。
他尚未反应过来,只听见身侧的贵妃和太子惊声尖叫,探手朝面上一摸,任凭双手怎么擦拭眼前都漆黑一片,这才如梦初醒般痛喊出声。
皇帝的眼睛被刺瞎了。
铺天盖地的声音浪潮一般传来,分不清哪些是他身边的亲卫,哪些又是混入宫中的敌人。耳畔仍有纸箭呼啸而过的声音,皇帝本能地抱头躲避,冲着亲卫怒吼道:“无论是何妖孽,放箭!”
像是时光倒流,回到了多年前的兵变前夜,他骑着高头大马,看着清凉殿前的李彦秀在雨中挣扎,却被他射出的火箭击中了臂膀。
皇帝目不能视,仓惶间举起腰间金刀自保。他身边的侍卫投鼠忌器不敢放箭,意欲靠近,却被皇帝挥舞得虎虎生威的金刀一一逼退。
耳畔尽是风声呜咽,像是只身匹马陷入了包围。定王连连后退,黑暗从四面八方涌来,避无可避。
白色的纸箭再度袭来,流矢一样狠狠戳入了皇帝的眼眶。
只是一瞬间的错步,他仰头朝后,身上黑冕朱旒,带着腰间尚不及解下的玉佩,直直地坠入身后的太液池中。
一代代君主帝王,在红墙碧瓦的深宫中如同遭受了不可解的诅咒。
李崇佑起兵逼宫,却被自己的儿子李彦秀拉下了金銮宝座。李彦秀黄袍加身,却死在了清凉殿的金柱之下。
曾目睹李彦秀惨死的定王卢启,却在短短数年之后,一般无二地死在了…同样的纸箭身下。
站在岸上的侍卫面面相觑,一片混乱的宫闱中,却是裴老淑人怀中抱着五岁的太子,定海神针一样站了出来。
一头珠翠的贵妃不知何时双目圆睁,血流满面地倒在了石桌前。宫妃命妇们哀切一片,婉转低泣,裴老淑人却与陈克令的夫人对视一眼,默契地颔首。
“圣人驾崩,贵妃不堪哀痛触壁殒命。国不可一日无主,合该太子登基继位,设辅政大臣。”她苍松翠柏般冷静道来,又低下头,将怀中太子的手握得更紧了一些:“殿下,您说是不是?”
五岁的太子如惊弓之鸟,瑟缩在裴老淑人的怀中点头。
提前拟好的诏书盖上玺章,同属清流一党的朝臣随着裴县之一跃成为辅政太傅而得道升天,把持朝堂。
而陈克令,得回了兵权。
一切都如陈裴二人计划中般进行,只除了一点——那本本该于宫变之后焚烧销毁的《圣祖训》,不见了。
裴老淑人一脸懊恼,怀中抱着经历宫变之后力竭睡去的裴安素:“当时情形危急,我既要制住太子,又要诛杀贵妃,哪里顾得上安素跑去哪里。局势稳定之后,还当她必是活不成了,哪知又在石桌下找到了缩成一团的她。”
孩子毫发无伤,可怀中抱着的那本《圣祖训》却不见了踪影。
裴县之眼中精光闪过,沉吟片刻,淡淡地说:“无妨…上次便是这样。这次想必故技重施。只怕是陈家,又起了什么别的心思罢。”
可偏生隔了两日,已是大司马的陈克令亲赴裴府,口口声声问裴县之要那本《圣祖训》:“已是商议过的,用过即焚以防万一,怎生你欲一人独吞,非君子所为?”
不信任的隔阂一旦埋下,便再也没有消解的可能。
清流一党与大司马的对峙,在其后的十年之间日益严重。
有礼部官员上奏:“贵妃在时曾留口谕,欲册裴氏女为太子妃…”
隔年清明,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