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场中刀枪无眼,丛枪而来,丛枪而去,箭如飞蝗,万马奔腾践踏。
千奇百怪的死法实在太多了。
有太多人,找不到全尸,面孔稀烂,全靠着身份铭牌相认。
阿史那道真,拿着一堆身份铭牌,以这种气势来找总管苏大为,是何意?
他与苏大为,私下交情据说极佳。
李谨行在一旁暗自想到。
总不成是发现军法官记功不公,或者有克扣虐待士卒,所以找总管来讨个说法吧?
李谨行多看几眼,依稀认出那铭牌上有的名字,似是突厥名。
应该是阿史那道真麾下族人。
苏大为没说法,只是抬头看着对方。
阿史那道真英俊的脸庞上,因为太过用力咬牙,咬肌浮现,眼角微微抽搐一下,从唇里吐出两个字:“说话!”
“说什么?”
“这些铭牌,你不觉得欠我一个解释吗?”
苏大为低头看看这些牌子:“什么解释?”
阿史那道真的话没头没尾的,不光苏大为,就连身边的薛仁贵和李谨行等人,也是听得满头雾水。
只当阿史那道真疯了。
居然拿几个兵卒的铭牌,以这种语气与总管说话。
军中以下犯上,僭溢无礼,乃是重罪。
“道真……”
“阿史那将军,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都闭嘴!不关你们的事!”
阿史那道真转头向着劝自己的人怒道:“这是我与苏大为的事。”
他再次回头,直直的瞪向苏大为,两眼血丝满布,一字一句的道:“我一直拿你当兄弟。”
“我知道。”
“赵胡儿自小与我一起长大,也是我的兄弟。”
阿史那道真字字千钧:“你为何要害他!”
这句话出来,帐内所有人,从薛仁贵到李谨行,乃至李博,皆耸然动容。
简直如一记惊雷。
赵胡儿失手落于吐蕃人手中,最后惨遭吐蕃大将弓仁割颈而死。
当时阿史那道真为此失去理智,率麾下骑兵冲入雪谷追击弓仁,这才有了苏大为率主力迎救阿史那道真,全军被困雪谷之事。
后来赵胡儿的遗体,还是苏大为一箭射杀了弓仁,趁着吐蕃军大乱,抢回了遗体。
但是按阿史那道真的说法,显然认定是苏大为害的赵胡儿失陷敌手。
这怎么可能?
以苏大为的身份,与赵胡儿的关系,没有理由这么做。
这不合常理。
李谨行愕然看向苏大为。
他以为苏大为会反驳,会喝斥阿史那道真。
然而没有。
苏大为只是沉默。
沉默,似乎也是一种默认。
“说呀,你怎么不说话了?”
阿史那道真指着那些身份铭牌,咬住牙齿,字字泣血道:“你名知他是我的兄弟,却陷他入绝境,如今他死了,跟着他的人,也差不多死绝了,你满意了?你满意了!”
满意了!
三个字竟在帐内回荡,震得人耳膜嗡嗡作响。
苏大为还是不说话。
只是微微低头,看着桌案上那几块唐卒的身份铭牌,似在发怔。
整个大帐中,充满诡异难明的气氛。
全军最高统率,总管苏大为,居然故意害阿史那道真的族人,害自己麾下的赵胡儿?
这说出去,岂能让人相信。
但阿史那道真却言之凿凿。
如此当面指着苏大为的鼻子质问。
苏大为却一个字也不说。
这……
薛仁贵的脸色变得无比难看。
他带兵虽然严酷,但实则极爱自己麾下健儿。
如今听到阿史那道真如此说,再看苏大为的态度,连一向了解苏大为的他,都忍不住内心动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