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崩了。有雪,自然便会有崩落的一天,这一点并不足为奇。奇就奇在,这雪崩发生在雪谷中。所有军营里的兵卒,听到动静下意识冲出军帐。他们看到毕生难忘的一幕奇景。达延山上终年不化的积雪,从山顶向着山崖崩溃。开始,只是一点,渐渐的,这崩落越来越大,逐渐化作铺天盖地的雪瀑,化作无边无岸的冰雪巨浪。崩溃的雪峰,跌宕起伏,冰雾沸腾。雪峰前端,如万马奔腾,呼啸坠下。整个过程看着虽慢,实则快到不可思议。从开始,到结束,只不过小半个时辰。然后便是万籁俱寂。雪山绝谷,如今真的变成了绝谷。达延雪山的峰头整整矮去了一截。大半个雪谷,俱被恒古不化的冰雪所掩埋,化为一片白地。扬起半空的雪雾,经久不散,看上去蔚为奇观。吐蕃军营里,还有近四万兵卒。直到雪崩结束,站立在原地,仿佛失去了知觉,化为了石像。天空纷扬洒落无数细小的冰粒。悉多于直到此刻方才如梦初醒,大叫一声:“我的兵……”“大将!”“大将你千万不能有事!”一旁的阿桑骨颤声道:“咱们进谷的那几万人固然凶多吉少,不过谷中上万唐军,还有好几万吐谷浑人想必也全都被掩埋下了。这一仗,咱们……咱们不亏。”说“不亏”两个字,阿桑骨差点把牙给咬碎了。这一仗,他们前后死伤数万,连大将弓仁都折在里面。如何不亏?但想想唐军加上唐军的仆从,死伤的也约等于这个数字。心里似乎又好受一些。算是聊以**。毕竟,唐军远道而来,想要集结这么多人马不容易。而吐蕃离得近,补充一点比唐军要快一点。这一点的差别,通常就是生与死的区别。折颜在一旁面如土色,却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方才入谷的部落,是以他从乌海带来的援军打头阵。也就是说,入谷的蕃兵,大部分是他的部下。这一下,损失惨重,可以说此次手下援兵近乎全军覆没。尽没于雪谷中。惨!他的唇在哆嗦,心在滴血。但此时也只能打落牙和血咽,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将唐军引入雪谷,是论钦陵大将的军略。是弓仁具体施行。自己驰援,是被大相禄东赞钦点。自己乃是大相的人,也就是噶尔家族的狗。他能说什么?哪怕全军死光一个不剩,也只能他背这口锅。只希望,大相念在自己跟随多年的份上,处罚能稍轻一点。一想到折了数万人在眼前的冰雪下,折颜的眼圈都红了。“先是没了弓仁,眼下又折了四万军马,我……我要如何和大相交代?不如杀了我算了!”他半是真心,半是假意的抽出随身弯刀,要向自己的脖颈抹去。却被悉多于及时出手,一把抓住手腕。“够了!战斗还没结束,就算只剩下一半人手,我们还要去增援鄯州,去助论钦陵大将防备唐人,不要再增添无谓的死伤了。”“是。”折颜吞咽了一下口水,忙低头应下。“收起你的刀。”悉多于眼中闪过一抹痛惜。哪怕将唐军全歼于此,折损了麾下一半人手,这仍是一场重挫。眼下在雪谷西边谷口,吐蕃原本有八万人,入谷聚歼唐军,因雪崩被掩埋,这一部损失掉。只余四万人。在雪谷东面谷口,还有自己留下的三万余人。两边合在一处,约莫有七万兵。悉多于闭上眼睛,镇定一下心神,艰难的开口道:“整顿兵马,恢复各部建制,打扫战场,再派人与东面我留下的人联系上。去信乌海,告诉大相,雪谷的唐军解决了。我们整顿完毕,即刻东进,增援鄯州。”“是。”这声命令才下,身边围拢的一众将领还没来得及去下令。所有人的动作突然停住。因为这个时候,自东面,传来激烈的马蹄声。东面?那个方向,现在只有悉多于留下的三万人马。不可能有唐军在那个方向出现。吐蕃兵的斥候撒出数十里外,对这一点,悉多于还是很自信的。那么,是自己人?悉多于心中疑惑,副将此时应该是继续守住雪谷口,等待自己进一步的命令。为何会率大军,从那个方向赶来?莫非出了什么变故?他了解自己的副将,那是一个话虽不多,但却诚实可靠的人。多年一起战场的经历证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