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沉沉的老宦之中,穆顺觉得严峻就是藏在砂砾中的金子,因为他并没有受制于宦者的身份自生自灭,而是勇于走出荒废的王宫,在民间四处游荡。他幸有一副过人的胆识和才貌,居然在冀北结下了不少人脉,去年他正好回王宫收拾行装,打算跨黄河去中原游历,没成想遇见皇帝驻跸,这才留了下来。
但这并不是让穆顺刮目相看的缘故,让他第一次觉得此人不简单的时候,是严峻初次见面,便偷偷塞给了他一枚白玉带钩。据严峻所称,这枚龙首衣带钩是甘陵王的配饰,后来遗落在宫苑里侥幸被他拾到。穆顺自然不相信这种瞎话,但如今甘陵国绝,他将这枚带钩昧下来也不是什么难事。王室的旧奴不是没有给穆顺送过东西,但他们大多都是从王宫的角落里搜寻来的遗物,有价值的东西早就被黄巾军搜刮走或是拿去售卖了,哪还会有贵重东西给他。
而严峻却不一样,在送完带钩的第二天,他又拿出一枚金蝉,此后几天又是玉环、又是马蹄金,着实让穆顺的腰包丰厚了不少。穆顺隐隐吃惊于对方的财力,知道他来头不小,于是私下接纳,却道是为了甄氏做说客。熟知朝廷故事的穆顺知道这件事背后绝不单是甄氏一家,甄姬入宫,或许是整个河北豪强的共同意愿,为了让他们有安全感与归属感,皇帝势必会采取联姻、辟举的方式笼络人心。
在这件事里,正如严峻所说的那样,皇帝年轻气盛,绝不会不好女色,今日穆顺不提甄氏女,难不成别人就不会向皇帝提及么?穆顺当时深以为然,也自觉有结好贵人的必要,于是授受钱财,三言两语便替人张罗好了此事。
“连带几个婢女进来倒不是难事,多派人看顾着就是了,日后进了未央宫,这些人都是要撤换掉的。”穆顺不以为然的说着,忽然开口提醒道:“是了,甄氏女尚未定下名分,我已请了天子的示下,说是暂称其为‘甄姬’,具体名位,要回宫后再说。”
‘姬’是众妾的总称,是名不正言不顺的称号,皇帝让高门贵女称作‘姬’,可以想见他最初并未对这个女子抱有太多热忱。严峻目光中不免流露出一丝失望,但他并不气馁,因为任何一个见过甄姬的人,都没有不为其容貌所倾倒的。严峻对此很有信心,他对穆顺的提醒欣然接受,很快改口道:“唯唯,奴婢这就将‘甄姬’之称传下去,让旁人免于口误。”
“是要这样。”穆顺满意的点了点头,一时间他也在想,皇帝这样冷淡的态度会不会达不到他所预期的那样?只是甄姬得宠与否已经与穆顺无关了,他仅是顺口问道:“对了,自来这里以后,她这几日都在做什么?”
严峻轻轻皱起了眉头,道:“就只是做些绣工,也不曾随意走动。”
“真的?”穆顺正要出门,听到这里立时站住了。
严峻一愣,下意识的道:“自然是真的。”
“好啊、好啊。”穆顺有些欣喜,忍不住拿眼看向严峻,像是羡慕对方寻到了一件宝物似得:“喜欢绣工,或许会是她天大的幸事。”
严峻不明所以,但也从穆顺的话里猜出这不是件坏事:“敢问穆公,这话是何意?”
“你不明白。”穆顺得意之下,不免少了些顾忌,他一直跟随在皇帝左右,几乎没有时间关心甄姬入宫的动向,更为亲自过去看上一眼。此时如果真按严峻所言,甄姬才德容貌天下无双,那么就算是宫中那名以‘贤’闻名的贵人也得在容貌上稍逊一筹了。
王宫占地广阔,偏殿中青石铺地,苍松夹道,眼前建筑多为重楼复殿,甚是庄严华丽。这处偏殿以杏花最是胜景,再暖些时候,数十株杏花盛开,沿着屋脊山墙远远望去,就如云蒸霞蔚一般。
皇帝漫步在石板道上,一边看着杏树枝头早放花蕊的粉嫩,一边听着穆顺状若无意的建议皇帝寻个地方落脚,饮茶赏花,可为一乐。皇帝欣然同意,这块地方是他没来过的,于是他便让穆顺去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