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傍晚,华歆从府衙出来,顺路去了趟军机曹,本以为会扑个空,谁知郭嘉竟露面了。
几个月不见,他比常时瘦了不少,脸色也不好,穿了身厚实及地的灰狼裘,围着雪白的兔毛领,浑身上下裹得严严实实的,然而被冷风一扫,还是忍不住咳了两声,哑着嗓子问华歆:“你来作甚?”
华歆如今的官阶已在郭嘉之上,但待他仍似当初在军机曹时那般恭敬,道:“有桩要紧事,想请祭酒拿个主意。”
郭嘉点点头,让侍从去赶了马车来,道:“上车说吧。”
华歆应了,扶了郭嘉上车,自己也随后上车坐定了。郭嘉敲敲车壁,吩咐道:“老地方。”马车便摇摇晃晃地行驶起来。
华歆从旁打量着他,忍不住问道:“祭酒这些日子去哪儿了?叫我等得好苦。”
郭嘉理了理衣襟,随口道:“病了一阵儿,又去了趟南方,才回来。”侧首看了他一眼,道:“如今你与军机曹已无瓜葛,却这般明目张胆地来见我,被人瞧见了可怎么好?”
华歆担忧地道:“顾不得了,我今日来见你,正是为着此事——五官将的侧夫人谢氏只怕已查出当年的事了。”
郭嘉眉心一跳,似是害冷地袖了手,道:“何以见得?莫要自己吓自己。”
华歆凑近了他,借着辘辘车声的遮掩,低声道:“不是我庸人自扰,你不在许都的这段时日,她已去见过王朗了,王朗怕她节外生枝,想先下手为强,谁知却被她反将了一军,若非大司空网开一面,只怕连命都保不住了。”
郭嘉皱起了眉头,啧了一声:“轻举妄动。”
华歆道:“她既已查到了王朗,顺藤摸瓜便能扯出咱们,只怕下一个要对付的就是我了。我不怕死,但孙策的事一旦大白于天下,势必人心不稳,到时的局势就不是你我所能控制的了,现下大司空正要北征乌桓,可不能出乱子。还请祭酒拿个主意,这事究竟该怎么办?”
郭嘉闭上眼倚着车壁,没说话。华歆见他凝神思虑,不敢吵扰。过了一会儿,郭嘉才睁开眼道:“听说司马懿近来在朝中出仕了?”
华歆道:“是,就是前几天的事。”
郭嘉道:“你的官位在我之上,挤兑个刚入仕的曹掾,当不成问题。”
华歆犹疑道:“可司马懿背后的靠山是五官将……祭酒的意思,难道是让我帮子建公子对付五官将么?”
郭嘉厌烦地摇摇头:“党争我不参与,你只对付司马懿即可,其余的我会看着办。我与谢氏之间的恩怨,也该有个了断了。”
华歆不明白,却也不好追问。过了不久,马车停了,郭嘉撩开车帘向外看了看,起身下了车。华歆也掀开车帘张望了一下,见车停在一家娼户的门口,不由得怔了一怔。
郭嘉道:“华大人,一同进去坐坐?”
华歆忙道:“不了不了,我这便回府了。”又干咳了一声,劝道:“祭酒刚回城,又病着,也该回家好生歇着才是。”
郭嘉笑道:“在哪儿歇着不是歇着?”拍了拍拉车的骏马,吩咐车夫:“送华大人回去。”
自华贵人仙逝,节贵人戴罪归宁以来,后宫里着实冷清了,除了身在高位的伏寿和曹宪,就只有新选入侍的几个低位嫔妃。
这日晨省后,嫔妃们都先行告退了,唯有曹宪不紧不慢地走在最后。她的位分仅次于伏寿,又是曹操的长女,伏寿不得不起身送她,出了殿门,道:“贵人慢行。”
曹宪却不急着走,站在廊下左右张望了一番,道:“怎么今日不见银屏伺候?”
伏寿怔了怔,道:“我让她办差去了。贵人何以问起她来?一介奴婢,不值得贵人如此记挂。”
曹宪冲她一笑:“怎能不记挂?当初华贵人在时,银屏伺候得她极好,我若也能有个这样贴心的奴婢,那便好了。”深深地看了伏寿一眼,才垂眸施礼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