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死有命的道理我自然是知道的,阿宪的孩子没了,只当是她自己没福罢了,我也不好因此对谢氏有所怨怼。但丕儿和她之间只怕没那么简单。这段日子,丕儿的媳妇甄氏有些行踪不定,晨省后不回府,不知去了何处,我便让下人悄悄地跟着她,发觉她去了谢氏的府上。甄氏你也知道,一向老实本分,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怎会与远从江东来的谢氏有交情?定是丕儿让她去的。”
曹操犹自有些不解,吃了口饭,狐疑道:“丕儿让她去见谢氏作甚?”
卞夫人只道男人迟钝,啧了一声道:“你怎么就不明白呢?丕儿八成是看上谢氏了,怕你知道,因此自己不敢经常上门去,便让甄氏替他去。听闻谢氏儿子的名字还是丕儿给取的呢,你知道他叫什么吗?”
曹操摇头道:“不知,我近来一直忙着冀州的事,哪里顾得上这些。”问卞夫人:“那孩子叫什么?”
卞夫人道:“虑,孙虑。”
曹操闻言放下了筷子,皱眉道:“孙虑?我记得丕儿从前好像说过,等来日甄氏给他生了老二,就取名叫虑。怎么如今倒给外人取名叫虑了?”
卞夫人道:“谁说不是呢!丕儿对这名字喜欢得紧,当初在我面前念叨了很多次,又告诫彰儿不许给孩子取名叫虑,好留着他自己用。如今却把这名字给了谢氏的儿子,可见他对谢氏有多么喜欢了。”
卞夫人说罢愤愤地望着曹操,指望他能意识到事态的严峻,与自己同仇敌忾,一起抵御谢氏。谁知曹操怔了一会儿,却忽然笑了。
卞夫人奇道:“你笑什么?”
曹操笑道:“丕儿这个逆子,虽然很不成器,但对喜欢的女人倒是毫不含糊,下手既快又霸道。他给谢氏的儿子取名叫虑,摆明了是告诉外人,这个女人是我的,你们都不许跟我争。他这一点倒是很像我,看上的女人就一定要弄到手。若是他能事事都如此霸道,那可就了不得了。”
卞夫人身为侧室,向来对曹操恭敬有加,闻言却也难免失了分寸,气道:“你还有脸说哩,上梁不正下梁歪!看看你把孩子都教成什么样了?我再告诉你一桩事,你保准就笑不出来了。”
曹操笑眯眯地捋着须髯,道:“还有什么事?”
卞夫人道:“今日植儿跑来对我说,他不想娶崔琰的侄女,想娶谢氏为妻。”
曹操捋须的手势一僵,道:“什么?”
卞夫人情知他偏爱曹植,若是曹丕胡闹,他尚且能一笑置之,只因曹丕素来顽劣,他从不对他抱什么期望,然而曹植也跟着胡闹,曹操却不敢不留心了。曹操道:“怎么?植儿也看上那个谢氏了?”
卞夫人道:“可不么,丕儿那孩子素来狡猾,知道咱们不会同意,即便对谢氏有意,也并不明说。植儿却是个实心眼,直愣愣的就跑来对我坦白了。从前他们两个为了甄氏闹得天翻地覆的,如今又来了一个甄氏,这日子还过不过了?”
曹操果然再也笑不出来了,兀自皱紧了眉头。
次日一早,因不逢朔望朝会,曹操便没有进宫,在府中的正厅里看阅奏书战报。近来他正筹备冀州的战事,不日便将率军出征了,因此公事颇为繁重,案头上堆满了书简。
然而曹操却怎么也看不进去,心里只想着卞夫人昨晚的话,片刻,他终于抛开手里的竹简,唤来侍卫长许褚道:“仲康,你派人去把吴侯夫人谢氏叫来。”
许褚应诺出去了,曹操这才能安下心来处置朝务。过了约莫一个时辰,曹操正凝神看一道西北凉州的边报,只听许褚在外道:“禀司空,吴侯夫人到了。”
曹操抬眼只见谢舒独自走进殿来,近来天时渐暖,她穿了身草青色的广袖春衫,屈身施礼时,薄软的衣料衬得她的纤腰如扶风的弱柳一般,不盈一握,竟丝毫看不出前不久刚生过孩子。曹操便来了兴致,放下手里的奏报,道:“你抬起头来,让孤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