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如此磨磨蹭蹭走回草院门口,周和才艰难地同老妇人交接完银两——语言不通,那姑娘做翻译又错漏百出,实在是难以交流。
他刚踏出院门,左右探头寻找叔裕的身影,一眼看到并肩走来的两人,一时看呆了。
周和倒不曾看出三娘就是阿芙,一则是根本不曾往这想过,二则三娘正歪头跟二爷说话,刚好背着光,他看不清正脸。
只是远远望去,两人实在是般配。
二爷是云灰色长衫,姑娘是水蓝色短褂配长裙。
他们顺着田埂而来,五颜六色的小花就在裙边翻腾,仿佛铺就一条仙径。
那姑娘言笑晏晏,二爷瘦的有些凹陷的脸颊也被柔和的笑意填满。
周和微微叹了口气。他已经很久很久没见过二爷的笑了。
他的视线接着落到那蓝头巾姑娘的脸上,想要看看是哪位田螺姑娘——
然后,他就傻在那了,知道叔裕和三娘缓步行至他身边,他都没能说出一句话来。
叔裕似笑非笑地拍拍呆若木鸡的周和的肩膀,跟在三娘身后走!-醋溜儿文学首发!进小院,留下一句:“今日就在这里吃了,你去帮着挑些水来。”
三娘进了院子,拿不标准的土话说了句:“阿婆欸,讷回啦!”
那个叫羊脂的姑娘便迎出来:“姐姐回啦,阿婆在屋头。刚有两个人找你”
她以为叔裕和周和已走了,结果一抬头看到两个人正杵在院里,不由闹了个大红脸。
三娘放下竹篾子,笑道:“是呐,方才这位爷帮我扶了扶竹篾子,我才知道这是买簪子的有缘人。要不咱们留人家吃顿饭?”
羊脂犹豫了一瞬。
叔裕急忙接上一句:“钱我们付,你说多少便是多少。主要是不想再赶回城里了。”
羊脂笑道:“方才那位爷出的价格已比城里玉坊给的价格不知高出多少,哪里能一顿饭还不请您二位呢,只是我们这里也没有什么好东西,只怕怠慢了你们。”
叔裕难得的殷勤:“不怠慢不怠慢,哪里会怠慢呢”
于是羊脂麻利地拿出两只小凳:“屋里头有些潮,二位要不现在院中稍坐?”
叔裕道:“无妨,我们帮着做活便是了。”
三娘打量着叔裕的穿着,笑道:“看您穿着,哪里像是做过粗活的。您快歇着吧,我们来便是。”
叔裕依言坐了,心头却是百转千回。阿芙啊,你从前才是“哪里像是做过粗活的”啊。
羊脂打趣道:“姐姐还说上旁人了,你忘了刚开始叫你去洗个篾子你都能把它叫江水冲了去,更别提碗了,一个连一个的打”
三娘脸一红,拉拉羊脂,嗔怪道:“我如今不都是学会了?”
叔裕微笑着看她们姐俩互相打趣,舍不得错过一瞬。
周和还蒙着,忍不住低声问:“二爷,这是夫人?”
叔裕肘了他一下:“挑水去。”
周和深吸了一口气,百思不得其解地盯着三娘打量个不住。
叔裕偶一回头,发现他看得都直了,比自个儿还投入,微微有些恼:“知道是夫人还瞎看?干活去!”
听叔裕这样说了,周和心里头乐呵的很,颠颠地去了。
管她怎么起死回生,管他怎么如此笃定,只要夫人还在,二爷畅快,他就高兴。
何况只要爷认准了,就是不娶原先的那位夫人,娶回家一位母夜叉,他半个字也不会多说,只是心中总是对原来夫人不住罢了。
周和出去了,留叔裕一个人摊在小凳上。
太阳暖暖地晒在他身上,他眯着眼,看着三娘荆钗布裙,笑嘻嘻地忙来忙去,觉得这世间美好的有些不真实。
他现在突然觉得之前那些痛苦的自我折磨、近乎癫狂的寻仇和一遍又一遍的反省、后悔,都是老天为了奖励他这一刻的宁静而坐的铺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