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对而立,却又相顾无言
穆之周不在凤仪院的某一刻,苏少钦曾来见过凤央,那个男人好似倏忽之间苍老了二十岁,正当好的年纪里,两鬓竟已有了斑白之色。
凤央站在院内,苏少钦站在院外,院门大开着,两个人隔着门槛相对而立,如同在明月楼阿娘与他相见时一般。
“你…”苏少钦愧的很,连抬起头看凤央的勇气都没有,他磕磕巴巴好半天方才问出一句,“你好吗?”
凤央就那么站着,没有动,也没有回答,神情很平淡,不像是一个野孩子看所谓的父亲,倒像是在看一个从来都不认识的陌生人。
他们之间的相处,没有熟稔和热络,有且仅有的,是逾越不了的距离和隔阂。
和心爱的孩子形同陌路,这让苏少钦觉得难受。
那一日,两个人大部分时间都像是两根木头,相对而立,却又相顾无言,直到临走时,苏少钦方抬起头看着凤央用坚定的语气承诺般的道,“你阿娘一定会没事的,苏苏,终有一天我会让你们团聚。”
“我不叫苏苏,我有自己的名字了。”这是凤央对苏少钦说的第一句话,也是当日唯一的一句。
林花谢了春红,秋风迎来冬雪,转眼便到了一年的尾巴上,这一年的最后一个月,苏少钦终于成功扳倒了郡王,其中所历艰辛,可言与人听的不过二三分。
谨言族姬嫁做苏氏为妇,原可以不受本家牵连,只是圣上震怒,连带着将她与其族人一同入了狱
。
三娘从谨言族姬手中死里逃生,苏少钦将她留在了身边,凤央在谨言族姬入狱的第二日亦被接入了苏府,一隔经年,苏少钦好不容易如愿以偿。
和心尖儿上的姑娘守着一个家,是这天底下多少男儿梦寐以求的,虽历经千幸万苦,但到底是盼到了,将郡王一脉这些年来贪污受贿作奸犯科的罪状呈递御前的那个晚上,苏少钦一夜未眠,说不清楚那一刻究竟在想什么,只是觉得来日突然有了意义。
临近年关,事事都到了收尾的时候,而那些还未开始的,便理所应当的往后推,郡王一案定在来年初七,由陛下亲自审理。
以往的年三十,凤央都是同母亲一起过的,而今年多了一个苏少钦,三个人围着食案而坐,案上摆满了各式各样的菜肴,香喷喷的,冒着热腾腾的气儿。
从前站在巷子口往别家院里看,阖家团圆的影子倒映在窗户纸上,显得美满又幸福,可到了他这…竟觉得格外突兀…
凤央突然很怀念在明月楼的日子,那时候他凑在小火炉前暖手,阿娘坐在油灯下缝缝又补补,前院里姑娘们点灯结彩,一串又一串银铃般的嬉笑声飘过长长的回廊响在门外。
除夕的明月楼不接客,东厨会做许多许多好吃的送入各个姑娘房里,楼妈妈总说一年里最重要的就是第一天和最后一天,第一天过的好,就能替来年讨上一个好的彩头。
少不更事,凤央曾问过楼妈妈最后一天过得好会如何,彼时,楼妈妈背过身望向天边绽开的璀璨烟火,脸上挂着他瞧不明白的怅然。
“吃了一年的苦,总要在最后一天尝点人世间的甜,不然啊,这年复一年又有什么过头。”
楼妈妈的声音将将在耳边落下,噼里啪啦的摔倒破碎声紧接着在耳边响起,凤央还没缓过神来,人已经被阿娘拽入了怀里。
是苏旌书怒气冲冲的闯了进来,小小年纪的他一抬手竟将食案掀了个底朝天,碗碟掉落在地发出一连串的脆响。
食案上一壶温的滚烫的酒在半空中打了个转,径直朝着凤央落下,阿娘眼疾手快,在酒壶快要撞上凤央时一把将他护在了怀里,于是,那壶被温的滚烫的酒洒在了三娘胳膊上。
“嘶…”凤央听见阿娘压抑克制的忍痛声自头顶响起。
苏旌书的母亲外公入了大狱,这一年的除夕于他而言是折磨,他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