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沈雁杳天涯路,始信人间别离苦
翌日清晨,将军府外来了一名年约五十又五的妇人。
宋梓舟将将吃过早饭,就听门房来报,说是有位自称姨娘亡母故友的人前来拜谒,初初闻及此事,她满心狐疑,不过片刻之后,便想明白了。
若猜的没有错,门外站着的应是父亲遣来谈条件的人。
妇人被带至流光阁时,宋梓舟已经早早屏退了周遭侍者,就连烟霞也未留在身旁。
来人虽然穿着粗布罗衣,却十分整洁干净,那一头黑白参半的秀丽长发,被一支有些年头的木簪一丝不苟的倌在脑后,整个人显得老练通达。
“奴妇吴氏见过舟姨娘。”妇人将双手叠放在腰间,恭恭敬敬的行了一个得体的见面礼。
女子轻轻抬了抬手,示意对方起身后,端起面前的瓷杯轻嗅茶香,“宋大人此次的条件莫非是一个大活人?”
吴氏略略颔首,而后抬起头注视着食案旁坐着的姑娘,面色沉稳平静,“姨娘猜的没有错。”
“哦?”
“奴妇原是伺候宫里那些个娘娘的,由先皇至当今陛下,历经两朝,已有数十年之久,虽说不上完全能将人心看透,但女人与女人间的心思伎俩尚算熟捻,余生能留在将军府,以阅历和经验替姨娘排忧解难,奴心甚喜。”
话说到这里,妇人垂下头,将那张老态尽出的脸庞面向光秃秃的地板。
闻及对方过往经历,宋梓舟端着瓷杯的手猛然一滞,微敛的睫毛扑闪了一下,脑海中不可抑制的想起了宋晚晚传出孕事那一日,她同宋延年之间的谈话。
“听闻宋大人郊外农场内有一个叫做秋娘的奴妇,倘若大人舍得,可否将其赐为妾随侍?”
“秋娘闲散日子过惯了,宅院里的事未必处理的清明,况且你母亲伊始至终不争不抢性子清淡,她跟在身后并未习得多少手腕上的事情,倘若你真想要一个随侍,我另替你寻一个送来。”
思及此处,对于那个人谴吴氏过来的用意,她突然就顿悟了。
原来,留下这个对己有利的妇人,就是宋延年所谓的条件
原来,当日的随口一言,他竟然真的记在心上了。
可既然从最开始就选择了以横眉冷对的方式来面对彼此,又何必要在这个时候展现出为父者的慈爱光辉,温存来的太迟,而鸿沟又太宽,有些东西无法弥补,有些东西亦无法消弭。
端坐着的女子弯起眉眼笑了笑,放下手里拿着的茶盏,瓷杯底部碰触食案,发出一声低缓沉闷的轻响,而后,她扬了扬下颌,注视着面前躬身站立的妇人。
“你凭什么觉得我一定会将你留下?”
吴氏勾起唇角也笑了起来,仿佛早就已经料到了会有此一问,妇人微微抬起头,从容不迫的回答道,“宋大人要奴转告姨娘,商人与商人之间,最重要的是信守承诺这四个字,你当日既和他交换并应允了各自的条件,那么合该履行才是,否则…”
“留你并非什么难事,”女子恹恹开口,制止住了对方接下来要说的话,“我只是觉得可惜,这样的年纪,好不容易从一个牢笼里逃出来,这会子又进了另外一个牢笼,红墙金瓦圈禁起来的四方天地,实在是太小…太寂寥了,你难道就没有想过用余下的后半生去过另外一种生活吗?”
说起另外一种生活,宋梓舟脸上竟莫名滋生出了些
许向往的神情。
当日将姓名拱手让出去的时候,除开不想让替尉氏当说客的父亲为难外,她还存了几分私心。
深宅大院里的日子实在无趣的很,飞上枝头的凤凰,终究没有一只小小的麻雀自由自在,如若当初自己可以选择,她宁愿嫁给一个寻常百姓家的普通男儿,过那种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平凡生活。
昼时在田间幸苦劳作挥汗如雨,夜晚窝进结实温暖的胸膛里酣然入梦,高兴时开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