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说着, 齐淮阳手边的计时香断了。
香灰掉于地,官员们却没有一个人忍心提醒齐淮阳。
刑台上的差役们见后面半天没有令出,不得已请报时吏进来问道:“尚书大人, 是不是该给人犯去衣了?”
齐淮阳朝刑台上的邓瑛看去,他被差役摁压得动弹不得, 却仍然挣扎着,不住地向白玉阳等人摇头。
齐淮阳正要开口, 忽有人禀道:“尚书大人, 东缉事厂千户覃闻德来了,说是次辅大人有话递您, 请您亲见。”
齐淮阳道:“带进来。”
覃闻德进了围帐, 几步便跨到了齐淮阳面前,拱手行过礼, 压低声音道:“大人, 杨次辅和其余几位阁臣已经入宫了, 如今内廷传旨, 令将此处的情形一刻一报。杨次辅说, 您精通刑场上的规程, 请您着力,帮我们督主赌一把。”
齐淮阳听了这话, 低笑了一声, “行啊,他这是把我也往绝路上逼啊。”
覃闻德深揖道:“请大人着力。”
齐淮阳点了点头, “我会尽力, 你先出去。”
“是。”
覃闻德走后,齐淮阳立即示意差役过来,令道:“给人犯去衣。”
去衣令一下, 邓瑛立即被差役架了起来。身上的绑绳被割断,然而松快不到一瞬,即又被锁上了刑架。差役执刀挑开囚衣上的系带。邓瑛下意识地仰起了脖子。虽腐刑之后,衣冠之下的每一局他都会输,他早已有了这个准备。可在这皮场庙前,杨婉不在,他竟然头一次感觉到了心意的不平。他不想被这样对待,不想辜负那个一腔孤勇,想要他赢一次的姑娘。
“请全我衣冠,请……全我衣冠……”
他张开口,无声地向众人吐出这句话。
白焕扶栅泫然,宋云轻忍不住掩面而哭。
“不要去衣!”
陈桦跪在地上嘶喊出了声,随即将自己身上的袍衫拖了下来,双手托着向刑台上伸去。
“不要去他的衣啊!”
白焕亦直起身,伸手解开襕衫的系带。周慕义等人见此,也都他抬手解袍。
一时之间,观刑的男子当中,竟有多人附白、周二人之行,试图将自己的袍衫,借与邓瑛遮蔽。
五城兵马司严阵戒备,既不能让这些人靠近刑台,又不敢过于行激,伤及白焕等人。
帐内的御史看不下去了,一把拽住齐淮阳的手道:“这样下去不行。”
齐淮阳道:“写章,问……”
他顿了顿,“问上是否可以免了刑前的去衣示众。”
刑部一个司官道:“大人,已经过了巳时了,这只问“示众”一项,不要“杀令”,恐怕来不及行刑啊。”
齐淮阳负手道:“只问‘示众’一项,其余的不提。”
说完命人传令,取衣给邓瑛遮身。
御史转身取笔,疾书间仍忍不住问道:“大人是想拖延行刑的过程。”
齐淮阳沉默了一阵,方道:“赌一把吧,过了既定的时辰,还不见“杀令”,那便要改刑期,我们这一章递进去,看杨伦能借此耗到什么时候。”
御史顿笔道:“大人也觉得,邓瑛不该杀是吗?”
齐淮阳反问道:“这我说不得,你做了这么久的刀笔吏,最能听天下官民之声,你来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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养心殿内,杨伦立在东梯下,将齐淮阳递来的折章高声念了一遍。
白玉阳忍不住喝断他,“朝皇帝道:“陛下,齐淮阳此时奏议“去衣示众”一事,臣以为没有必要。”
杨伦道:“为何没有必要。”
他说着抬起折本,递至白玉阳眼前,“我再给首辅大人念一遍——人犯刑前去衣,中堂白焕以己衣衣之,百姓效其刑,皆送衣衣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