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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舟感到些许的难堪, 却无法拒绝如此热情邀请的陈幺,他觉着自己真是蠢极了,一次又一次的在明知道结局的情况下送上门来,更蠢得是, 他明知道, 却还是要来、还是想来。
他其实就是想要见她, 每一分每一秒都想。
那年两人在费城分道扬镳, 陈幺头也不回地就走了, 他拐弯后躲在暗处一路目送她离开,他那时候想, 要是她能说一句一起走该多好, 后来他又无数次庆幸他们之间的关系并不好, 关系不好, 他是死是活,陈幺都不会开心难过。
躺在自己怀里的人已经睡熟了,两只手紧紧搂着他的腰,陈默倚着床头,陈幺趴在他坚硬、强壮、遍布各式各样伤痕的胸膛上。此时此刻,万籁俱寂,这样安静到近乎可怖的夜陈舟曾无数次度过, 每一回每一回,他的心口都缺了一个大洞,当他逐渐意识到自己选择的人生是何等艰辛,才越是后悔当年没有把喜欢说出来。
如果他也像穆臣那样温柔的话, 她一定会跟他谈恋爱,而不会选择穆臣的。
他可以把自己给人补习和打工赚来的钱给她买早餐,买她喜欢喝的草莓牛奶,买茶叶蛋买小笼包,买上半个月不重样。而不是把早餐放在桌子上然后自己提前去上学,招呼都不打一声;
他还可以每天晚自习后在校门口等她,光明正大地护送她回家。而不是每次都躲在黑暗中,小心翼翼地跟着她回去;
他本可以为她做很多很多事,结果都被那个年少愚蠢的自己给搞砸了。甚至于多年后重逢,他第一句话还是那样凶神恶煞。
他这一生……究竟什么时候才能把想要说的话说出口呢?
告诉怀里这个女人?
陈幺睡得很沉,陈舟缓缓低下头,把自己的嘴唇印在她发上,吻了又吻,却是什么也没说,他总是这样沉默寡言,不爱说话,连自己的心都藏在很里面很里面的地方,却又在陈幺想要的时候双手奉上。
滴,答,滴,答,滴,答。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往日里对陈舟而言的度日如年,此时此刻都转得飞快,他有时候觉着生命太漫长,有时候又觉得太短暂,想着不知何时是个头,又清楚地知道自己决不能停下。
他轻轻放开她,把她搂着自己腰的手拿开,轻手轻脚下了床,裸着精壮的上半身,痴迷地盯着陈幺看,这一生能看这样看她的机会太少,因此每一次都要珍惜,像他这样的人……
陈舟捡起地上的衣服,把薄被给陈幺盖好,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她的卧室,握住门把手前,他忍不住看了这个房子一眼又一眼,如果可以,真想永远留在她身边。
陈幺再见到他时,已经是在陪同林生出发的私人飞机上了,陈舟微微低着头,鸭舌帽遮住了他的脸,目不斜视,好像完全不认识她。陈幺自然也不会跟他说话,她也像不认识他一样,对于这趟旅行毫无担忧,非常坦然。
林生出生在三国交界处,这里是世界上最黑暗、最混乱、也最残忍的地方,每年都有无数人死去,也有无数人沉醉在金钱乡,这里盛开着大片大片灿烂的罂|粟,风吹过的时候微微飘扬,美丽却又蕴含着剧毒。
说起来也是好笑,叶落归根,是常人都会有的情绪,陈幺没想到林生也会有类似的感情,他看起来实在不像是会在意这片土地的人,因此在她看来,与其说林生是想与故乡告别,倒不如是以一种高高在上的姿态回来,俯首看着这片土地,嘲弄它的愚蠢——你看,就算活得再难,他不还是闯了出去?
这里记载了他大半生的荣辱,已经融合到他的骨血之中无法剥离,但对陈幺来说却是陌生的。
白天的街道人声鼎沸,卖水果的铺子一眼望不到尽头,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人们大多五官清晰轮廓深邃,陈幺在这里见到了这辈子自己见过的最多的残疾人,缺胳膊少腿的,没了只耳朵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