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间,大雨倾盆,风声呜咽。
黛玉身子向来弱,不期然,还是发起了高热。
不知是否因高热的缘故,她的神智都有些迷迷糊糊。
或明或暗烛火摇曳的恍惚间。
她好似看到了有个瘦弱可怜的小团子捧着好不容易收集的一绢袋落花,珍宝般抱着吭哧吭哧穿过她。
而她急切想去的地方,是不远处娘亲病榻前。
黛玉脚步不自觉跟上那个小团子。
记起来了,那是幼时的自己。
她跟随的脚步加快。
病榻前娘亲的眉眼依旧是那般温柔,正含笑着伸手轻揉她的小脑袋。
记得这日,娘亲精神好多了,甚至能起身接过那袋落花后又同她说了好些话,直到哽咽地说不出话才又定定看了她许久。
半晌,红着眼圈,满脸不舍的自柜子里摸出一个贵重的檀木盒子。
打开,里间是半截羊脂玉。
娘亲看着那玉,眼中闪过几分对旧事的怀念,旋即温柔的将玉挂在她脖子上。
面上是幼时的她看不懂的哀伤:“玉儿,娘怕是等不到了,只希望少时结下的善缘能在你危机时保佑你,身为娘亲,我却时时刻刻让你操心着,是我不够格,我不是个合格的母亲,对不起...对不起…”
说着说着,娘亲便哭了,豆大的泪珠一颗颗,一滴滴顺着面颊浸湿她身下的锦被。
翌日,娘亲便撒手人寰。
那时的她并不明白死亡是什么。
只是当看到日渐消瘦的爹爹在那黑色棺椁前哭得肝肠寸断的模样时,泪水也不由自主地从眼眶中大颗大颗落了下来,打湿了麻布衣衫,也打湿了以往日日期盼着母亲病好的心。
葬礼在七天后,哭得失态的爹爹被那些见过的,没见过的亲戚拉开。
随后,那沉重的棺椁在她眼前缓缓被几个让抬走,抬走时随之响起的那声凄厉的唢呐成了今后很长一段时间的噩梦。
那时她年仅四岁。
黛玉没有动,单薄的麻布衣摆在秋日冷风里翩飞。
她感受着那躺着温柔娘亲尸身的黑色棺椁一点点离开自己,走时那凄凉的风带到她的面上,有着刺骨的寒意。
旋即一阵天旋地转,世界猛地陷入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耳边充斥着奶娘、丫头们惊恐的叫喊声。
也就是这时,她才终于意识到。
躺在病榻上的娘亲不会回应她了,永远不会回应她了。
忽地,她感到十分委屈,随后,埋着头,蹲下身,悲伤极致甚至哭不出声。
她云里雾里,分不清是现实还是回忆。
春夏之交的池水冰冷,又忆起了旧事,黛玉呓语胡乱喊着“娘、爹...别丢下我...”
背后激起一层冷汗,紧接着便发起了高热。
和衣而睡的紫鹃第一时间便听到姑娘说梦话,手忙脚乱爬了起来。
利落点燃烛火,掀开床帘,便见摇曳地烛火剪影里,难受到卷成一小团的黛玉面色涨红。
伸手一探,被烫得连忙缩回手,慌道:“姑娘?姑娘?雪雁!快去!快去!请二奶奶下帖子请太医来!”
雪雁应了一声,拿起外衣便冒雨跑了出去。
片刻,潇湘馆的丫鬟们皆被惊醒。
春纤忙端上凉水,紫鹃伸手将帕子浸湿然后敷在黛玉额头上:“再多拿几个盆几个帕子。”
吩咐完,紫鹃便左手握住黛玉的右手腕偏上一点点的地方,右手食指和中指的指腹沿着黛玉的右前臂内侧正中——自腕横纹推至肘横纹...
这是在太医来前能暂时降温的法子,紫鹃熟练得不行。
在太医来前能缓解姑娘的痛楚。
潇湘馆内行动的丫头们虽多,确井井有条,各司其职,半分不慌乱。
*
却说雪雁披着外套冒雨去王熙凤的屋子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