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里寒风彻骨,刚执行完任务的部曲沿着被积雪覆盖的石径快步踏上走廊,经仆从传报后,方得允许进入屋内。
甫一开门,谢十便感到一股夹杂馥郁香气的热意迎面而来,包裹了他的身体,使得他被冻僵了的手脚关节与面部肌肉都渐渐恢复松弛。
谢十喘了几口粗气,当跟着徐海的脚步绕过屏风时,耳边忽然传来一声娇气的猫叫,他回头顺着声音看去,就见一只皮毛干净顺滑的小狸正趴在暖炉旁看着他。
炉边还放置着两个熏衣笼,显然那股深沉浓烈的芳香正是从此处氤氲而生的。
想到上面所熏的也许是郎君过几日要穿的衣服,谢十如同生怕冒犯了主家般的很快移开了目光。
进入里屋,谢愔正披着一件深色的绸子外衣坐在案前,浓密润泽的青丝被缥色丝带疏松地绑着,直垂落到铺着绒毯的席子上。
谢十不敢多看,连忙低下头单膝跪地道:“拜见郎君。”
“如何?”谢愔语气平静问。
“按您吩咐,奴仔细探查了羽雪幻的画舍,其中堆放着大量您的画卷,上回所见的,一幅未少。”
话落,室内陷入到令人窒息的寂静。
谢愔垂落视线在盒中静躺的玉簪上,唇角浮现一抹自嘲。
果真……那些画并非姜殊所定。
一切都是他妄加揣测、自作多情。
回想过往种种误会与巧合,一股无以名状的愤怒攫住了他的心神。
就仿佛是一直笼罩在自己身上的皓丽月光被骤然飘来的浓云遮蔽了,他恐惧今后没有月光照耀的日子,又对那天上的浓云无计可施,一时茫然、愤怒,又失魂落魄。
但他知晓这种情绪是不合情理的,是无法向任何人倾诉排遣的,于是愈发品味到它的残忍与无可奈何。
幸好,他从未将满心纷纭的情感流露于人,还来得及划清界限,回归正途。
这是好事。
将来若有一日,主公登临大位,定然需要娶妻生子,有继承人,才能更好地稳定手下人心。
他一面冷静地劝说自己,一面又感到锥心般的疼痛密密麻麻地蔓延心间,不甘的情绪犹如梅雨天滋生的霉菌那样疯狂生长。
“奴还发现了此物。”沉默许久未等到郎君开口,谢十主动从怀中拿出一本薄薄的册子呈前。
徐海窥着主人的神色,接过册子交到谢愔手中。
这是一本由麻线装订的绘本,随意翻开一页,便见上边不仅绘着彩图,还在旁配了文字。
——“众所周知,姜太守府中住了一位骄傲矜贵的大美人,太守极宝贵他,藏着掖着不愿带出来给大家瞧,就像养了一只举世罕见的金丝雀。”
谢愔静静地看着这几行文字,喉咙犹如被铁一般冰冷的东西勒住了。
分明周围只有两人,他却觉得烛火所照处喧嚣不止,仿佛正有无数陌生的面孔窥视着这里,发出的窃窃私语汇聚成刺耳的声音冲击他的肺腑,令他喉咙发痒,呼吸不畅,忽然丢下绘本,掩唇剧烈地咳嗽起来。
徐海连忙递茶过来,他喝了口茶,咳嗽没有停止,反而愈演愈烈,顷刻间,苍白的脸上透出犹如抹了胭脂般病态的绯红。
“郎君!”
室内两人皆慌张起来。
徐海急忙去取了丹药来,不一会儿便将温水与续命丹送到谢愔面前,嘴中絮絮叨叨:“这紫丹的药效不是有一年吗,怎提前一月失效了,亏得上回姜使君多备了一枚在此,郎君,快将丹药服下……”
好不容易压下喉间的腥甜,谢愔缓缓松开捂着嘴唇的手,接过他递来的紫丹拿在手上,眼神中满含沉郁。
瞥见他指缝间渗出的那点鲜红,徐海才发现就这一下工夫,他竟又咳出了血,单薄的双唇上赫然也染着血沫。
“郎君,快些服丹吧,莫等病情加重了,那就糟糕了。”徐海愈发焦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