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只很普通的碗。
如果非要用来形容描述的话,那么粗瓷大碗就是对于它最好的描述。
这样的碗随处都是,眼前的这一个像是刚做出来没有多久,上面并没有多少岁月的痕迹,也没有豁口。
粗瓷大碗最是皮实,也是最合家里用的。
那什么这瓷那瓷的,上边带着花纹图案的,都是有钱人家用的。
一个碗甚至要卖上几个铜元,几个小洋,甚至几个大洋,多金贵啊。
王元正是个贩卖吃食的小贩,但他的摊子上只有一个碗,那是给他自己用的。
做吃食买卖的,赚的都是小头小利,起早贪黑,积少成多,王元正就是一个这样的小贩。
比不上那中上层喜欢吃的猪头肉羊头肉不缺销路,也不做那走街串巷的杂面小贩。
王元正可这家里传下来的关系和手艺,摆的是马肉摊子。
马儿干,马肉铺,这都是底层老百姓能吃得起的东西。
王元正没别的手艺,一手马肉脯,乃是家里用以谋生,代代相传的本事。
马肉摊子不如那挑街走的杂面,熏鱼儿,人家走到哪卖到哪,沿街叫唤,马肉却是不行的。
这卖马肉脯的,也叫作“瞪眼食”,摊主非得练得出一眼的好眼力才行。
摊子上摆着一锅,一柜。
锅子里是切好的马肉,柜子上是案板和酱油盆。
摊子立在这里,前来买马肉的食客既不是用碗碟装着吃,也不是自己买好了几块肉带回家吃,而是无论多少食客,通通环坐在马肉锅一圈,一同蹲着吃。
这当然不是火锅。因为这肉都是熟好的,锅子里也只有马肉和汤底再无其他吃食,而吃马肉的按照块算钱,夹起锅中一块肉,在柜子上沾一下酱油吃进嘴里,吃一块,王元正就用铜钱在案板上打一码子记录下来,待到这人吃完一同算钱。
王元正自幼就随着父亲一同摆着马肉脯的摊子,别的不说,从小到大,这瞪眼食,无论锅边绕了一圈多少个人,每个人吃了多少个块,他从来都不带算错的。
便是还要有人喝汤,左手切肉,右手盛汤,眼睛心里计数打码子,是半分都不会出差池。
王元正每天都在珠市口摆摊。
这么多年,世代做这手艺,老老小小的客人们也是一代传一代。
有的老爷子是看着他长大的,王元正也看着人变老。
每天都是一成不变的日子,架上锅,切着肉,数着码子收着铜子。
这日子没什么不好的。
王家世世代代都是这么过的,从曾祖父到祖父,从祖父到父亲,如今父亲过世,这担子又传到了王元正的手里。
因为出生那天是元正,所以他的名字就叫了元正。
尽管如此,就连王元正的妻子,邻人,大家都以为王家时代做这个瞪眼食。
底层的老百姓,有这一门手艺在日子就不算难过。
民以食为天,不管怎么样老百姓都得吃喝。
每日摆着马肉脯摊子,王元正唯一要忧心的事情就是今天收到的肉成色如何。
虽然卖的是马肉脯,但王家这小打小闹的,自然不可能有专门的作坊,而是去马肉作坊收了现成的肉回来加汤再行烹制。
马肉作坊向外贩售的马肉,乃是马肉作坊收来的死马,死骡,还有混血马杂等等。
即便是如今又有了火车,洋车,洋汽车,胶皮车,电车,还有那叫什么西洋摩托的,但牛马依旧是重要的交通工具,更不可能如鸡鸭猪羊有专门用来饲养吃肉的。
王元正根据从马肉作坊里收来的肉,那都是经过第一手工序,煮熟的,每日要看看是马是骡子,还是其他,他再根据家传的手艺烹调。
死马死骡子的肉,那些达官贵人惯来是不会吃的。
但不管是面对什么客户的吃食,终究是要看味道和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