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间最难之事,是难得糊涂。郑照很早便知道这句话,但冰雪埋身到自己也数不清的时日,才真正想明白这句话。如果一个人对他,他只用知道这是一份好意就足够,千万不能知道为什么对他好,知道才会不快乐。
广寒殿外风雪漫漫,处处琼枝玉树,往来宫人皆穿轻屐,身著薄纱单衫,任由胸前白皙肌肤裸露在外,仿佛丝毫感受不到寒意。
郑照抖落一身风雪,才发现自己来到了另一个世界。未等他看清楚,突然就头痛欲裂,身若不系之舟飘荡在海面。一个人的记忆有多少呢?他不到百年的记忆之于仙人的千万载寒暑来说,完全像是一滴水融入了海洋,涟漪过后便再无痕迹。
好在仙人无情,而他有太多慈悲心,才堪堪记住了自己。
远处白玉楼,高云光绕,他身处霁梅林道,伸手抚摸玉树,指尖能感受到凉意彻骨,却不知道是郑照成为了寒枝仙君,还是寒枝仙君多了一些关于郑照这个人的记忆。
他到底是谁呢?
想了许久,寒枝仙君决定不想了,越想越难过,越想越煎熬,那还想它做什么?
一脚踏下云海,整个人从月宫坠落,风月星辰在身后渐行渐远,散落在山川河流间的灯火却越来越近。然而他却不能过去。
广袖凌空,虚步九霄,他停下了坠落,悬停半空中,回身仰望一轮明月,瞳点玄漆,不知今夕何夕。
月宫,自然是天庭的月宫,宫主名为望舒,与其姐羲和执掌日升月落,而他则是望舒随手折下的一枝寒梅,带回月宫之中便幻化为人。
望舒上神说,这是他的机缘,便收了他做门下弟子,赐名寒枝。
天庭之中神有数,而仙不可计数,上下尊卑有序。寒枝仙君只是众多无序散仙中的一个,但他之所以被称为仙君,是因为比起其他人来,他有一个上神师尊。
神,都是司职神,但自然神祗,诸如风火雷电日月星君,总自诩为天神,蔑视靠人间香火供奉登上神位的人神。而人神也看不起天神,他们都是因为大功德加身才成为神祗,护持三界生灵,天神生而为神,经常肆意妄为,赌气争锋,酿成灾祸,简直德不匹位。
甚至天庭流传一种隐秘的论调,天神与妖何异?
天神只因修为高深,生在天庭,便能称为神。若是生在凡俗之地,修为浅薄,那不就是妖吗?就如寒枝仙君,无须经历九重雷劫,只要望舒上神愿意,便能位列仙班,简直羡煞三界。但,这公平吗?
寒枝仙君闭上眼睛,随月华而动,转瞬间便回到了月宫中。
云髻峨峨的仙女,怀中抱着毛皮雪白的兔子,见到他回来轻移莲步,缓缓走到面前,柔声说道:“寒枝,神尊传你过去呢?”
寒枝仙君微微颔首,便朝广寒殿过了过去。
在整个月宫之中,为了表示对月神至高无上的敬意,无人可以凌风御云,必须步行至广寒殿前,就像凡间皇宫没有圣旨不能骑马乘辇一样。
广寒殿里,素光回旋,金阙门次第开,宫娥们屈膝施礼。
在瑶玉高台上,有一璀粲美人,有无数月华萦绕,望之不可攀。自从日神羲和嫁与天帝为妻后,本来地位崇高的月神望舒,更是凌驾众神。
寒枝仙君正欲行礼,却见月神望舒对他招了招手,“上来吧。”
他拾白玉阶而上,跪坐在月神膝下,抬头望着她说道:“师尊好久未曾传唤徒儿来广寒殿。”
准确的说,已有五百年未见。
月神望舒听闻这话低头看向座下的徒儿,恍然发现他比记忆中长大许多,青涩少年已经变成了风姿绝佳的仙人,眼前似有疏影横斜,引旧梦回溯。这般孤瘦雪霜姿,折得一枝足矣。她心旌摇曳,好久才回神,缓缓伸出白玉雕琢的右手抬起他的下颔,“你师伯有件事情,吩咐你去做。”
寒枝仙君问道:“何事?”
月神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