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中旬,小雪漫漫。郑照推开房门,空旷的房间漆黑一片,他脱下西装外套,把奖杯随手放到了地上,然后整个人趴在沙发上,脸深深埋着。
今天是金花奖的颁奖典礼,他在那里枯坐了几个小时,拿回来一个奖杯。夜色静谧,星空从窗户照到了室内,甚至一些月光从楼宇之间散落沙发上。
郑照盯着窗外,没有去开灯,也没有去拉上窗帘,只伸手捡起地上的薄毯,就这么闭上眼睛睡了。
太容易得到的东西,往往不被珍惜。
第二天清晨起来,郑照看着被他踢破的奖杯,心生愧疚。昨晚应该放在桌上。他将断裂的奖杯放到桌子上,就从储物柜里取出结构胶,以手掩鼻,忍着刺激气味,重新调配胶水的比例,用当初搞雕塑的耐心复原了这个奖杯。
一层闪耀的金,一朵盛放的花,创立金花奖的诗人说过,电影是艺术花园中不可或缺的一朵花。
郑照摘下这朵花,套上防尘袋放到了柜里,心不在焉的走到浴室。水似乎流过四肢百骸,冲刷走香甜滑腻的脂粉味道,他吹干头发,换上身干净衣服,便出门去上课。
事情说来也好玩儿,他第一次来上课的时候,金花奖提名的日子。现在他拿到了金花奖最佳男主角,这个表演班也到了结束的时间。更确切的说,明天是表演班的最后一天。
“叶老师。”郑照在下课后找到叶妍希,“我收到了《君子》杂志慈善晚宴的邀请,明天我不能过来上课了。”
叶妍希愣一下,随即笑着说道:“去吧,明天的课也没什么新内容。”
这个晚宴也算是圈里的盛事,尤其今年还跟金花奖挨在一起,关注度会更高。郑照虽然是影帝,但更是个新人,认识些有用的朋友很重要。
“多谢叶老师这段时间的教导,改日我再上门探望。”郑照说完也就离开了这两个多月来风雨不误的课堂。
看着他离去的身影,叶妍希有些感慨,少年清隽,灵气逼人,谁能不喜欢呢?喜欢他如此相貌,如此天赋,又亲眼见他艺业勤苦,怎么能不爱他呢?
“小照,要不要演话剧?”她叫住了郑照。
郑照回头看向她,笑着说道:“我现在怎么敢演话剧。”
叶妍希道:“话剧是演员的艺术,最磨练演技,不敢的话只要上台多多练就好了。”
“老师……不用了,多谢。”郑照有些无奈。
如果他真的发自内心热爱表演艺术,一定会对这个机会欣喜若狂,然而他当演员只为了在电影圈混些名利。
“好吧。”叶妍希见他如此也没有再劝。
回到家里,同一张桌子,巩飞鸿在吃卤煮,满嘴油光。他抬头看见扶着门框拖鞋老婆,皱眉问道:“今天怎么了?怎么闷闷不乐的?”
叶妍希赤脚走到客厅,一屁股坐在地板上,“我没事,只是有些担心郑照。”
巩飞鸿听见不是老婆有事就又低下头,边吃边说道:“他什么可担心的?你成天的瞎操心。”
“他这样下去确实……”叶妍希拿了双筷子,也捡着卤煮吃,“这六十多天里,我把他的表演方式看得一清二楚。不说好还是不好,这种表演方式存在一个巨大的特点,或者说问题。他几乎是把不同类型的角色都演成了一个类型的展开,糟糕点就是千人一面。”
巩飞鸿从叶妍希筷子底下抢走最后一块五花肉,“这话不该我说,你是做教育的,比我清楚得多。每个人都有自己最适合的角色定位,跨越了角色定位固然是演技突破,但在自己的风格做到极致,人们一说到这个风格领域就想起你,何尝不是赞赏呢?或者说,对于普通人来说固定自己的角色才更容易做到出色。古往今来,全才莫扎特真的只有一个,但施特劳斯靠圆舞曲也名垂青史。你能想想郑照去演一个挑粪工吗?光他往那一站,别说这辈子,下辈子他都沦落不到那种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