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蓉只觉得耳畔嗡嗡作响,母亲说的话自十分遥远的地方传来,却句句诛她的心。是了,她除了是她的母亲,还是弟弟的母亲,还是父皇的皇后。她自己,实在是算不得什么。
见女儿小脸煞白,沈皇后心里也难受。她只得尽量不去看她的眼睛,免教自己心软先让了步。
只是重症需下猛药,嘉蓉如今这样不知轻重,她若一味溺爱,只会害她。怪只怪自己平日里对她太过纵容,竟让她失了分
寸,说出这样的话来。因有了沛儿,她放在嘉蓉身上的心思少了些,平日里又要兼顾六宫,倒是让她身边不知不觉出了小人,这一回叫她发觉了,必要把这些个魑魅魍魉料理干净。
“嘉蓉,你今日说的话,是何人教你的?”沈皇后放轻了声音,柔声问道。
元羲是先皇后所出不假,却并未诞在天子眼皮子底下。早年确有宫人议论,都被她收拾干净了。今日却不知为何,嘉蓉竟说出这样的话,想是有人在她耳朵边嚼了舌根,故而沈皇后有此一问。
嘉蓉原是心冷不肯说,但见母亲如平日里一般和声细语,又起了亲近慕孺之情,眼泪簌簌而下,抽抽噎噎道:“女儿也是听旁人说的,具体是谁,倒也记不大清。那一回我偷了父皇专用的球来踢,球飞得远,滚到一处殿里,女儿去取球时,听到有宫人在谈……皇姐的身世,当时好奇,便多留了一会儿,多听了几句。”
嘉蓉年纪小,恍然间记起她父皇起兵入主紫微宫之后,皇姐才从外头接回来的。那时候她也不过三四岁,懵懵懂懂,不大记事,长大后被人提醒,才想起来确有其事。
那两个宫人交谈之间,却是道出了一桩旧事。
当初天子还不是天子,不过是个草莽英雄,劫了一位官家小姐也就是元羲的母亲当了夫人,再后来世道乱了起来,元羲的母亲被送回了自己家。多年之后,那时的草莽英雄黄袍加身成了天子,去寻那位夫人,斯人已逝,却留下了一个女儿,那便是元羲了。天子把元羲接回来之后,追封了先夫人为元后,自此定下名分,元羲亦从此变成了金枝玉叶。
“你可记得是哪一宫的宫人?”沈皇后蹙眉问道。
嘉蓉想了想,摇了摇头道:“当时我因偷拿了父皇蹴鞠所用之球去玩,不敢声张,也未瞧见宫人的面貌。事后再去寻,也再未看到可疑之人。如今只怕看到了,也认不出。”
“那你可记得是哪一个殿里?”
嘉蓉凝眉仔细想,道:“大约是在清凉殿方向,女儿那时做贼心虚,拿了球只寻僻静之处耍玩。跑的是西北角方向,具体也没看宫殿的牌匾。”
“你那次竟是单独行事?你宫里的人我看是过得
太舒坦,不晓得本分了。”沈皇后缓缓道:“先送公主回明光殿,公主身边一应人等,全部撤换。”
嘉蓉张大了嘴,似不能接受母亲翻脸这样快,她反应过来忙求情道:“母后,求您收回成命。女儿以后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求母后开恩!”
沈皇后摇了摇头,道:“你这样的性子,实在容易误事。对不该心软的人心软,为了这些人为难自己的母后。你当我掌管后宫很容易吗?我看你实在是被她们带坏了。这些人,一个都不能再留在你身边了,通通撤换。”
嘉蓉的泪水猛的一收,眼睛红红,再流不出泪来。她与其是在为这些宫人担忧求情,不如说是在为自己伤心。她母亲口口声声说她将要及笄,已是大人了,对她却全无信任,她宫里的人她随意处置,根本不在意自己这个女儿的感受。
所谓打狗还要看主人,母后她对自己的怜惜,到底是有限。
她擦了擦面上泪水,庄重行了大礼道:“母后自便,儿臣告退了。”
沈皇后嘴唇动了动,终只是道:“你以后会知道,我做这一切都是为你好。”说完,着人送公主回明光殿。
嘉蓉走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