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靖安半真半假道:“禀圣上, 是臣所作。去年云州院试终场,陆公台陆大人出‘以诗论诗’做题,臣仓促之间写下这四句狂言, 如今想起,惭愧非常。”
前半段都是真的, 惭愧是假的,他没惭愧,他只觉得这样抄诗有点尴尬。
“晚了!”
元景帝身体前倾,给足了压力, 问道:“已经有人跟朕说你蔑视诗家圣手,李杜诗篇不新鲜难道你的诗篇就新鲜了?”
文靖安:“……”
记起礼部官员教授的礼仪,赶紧拱手下跪,说道:“臣有罪!”
八个阅卷大臣、礼部尚书、礼部官员、大内官以及另外十位考生都向他投来复杂的目光,其他不好说, 里边肯定有一种叫做幸灾乐祸, 有人在心里笑:“让你狂!”
元景帝面无表情,问道:“你说朕该如何治你的罪?”
文靖安脑海里先出现“文字狱”三个字, 接着回道:“臣不敢滋扰圣听。”
元景帝道:“今日殿试召见是为国求贤, 你能来到殿前不容易,朕便给你个机会, 你若当场作出令人耳目一新的诗词自可全身而退,如若不然, 大盛没有‘刑不上大夫’的规矩, 你也还算不上士大夫!”
这话说得很重,写出来没事,写不出来上刑。
文靖安感到一阵焦渴,自觉地咽了一口唾沫, 这下算是自己挖坑自己跳了,他自己倒霉没什么,要是因此连累了林宁宴、陈崇章和云州老家的陈三娘等人,那他百死难赎,无论如何不能原谅自己。
一想到牵连亲朋好友,他确实是真的紧张起来,心中难免慌乱,无情最是帝王家,林宁宴一而再再而三跟他和陈崇章提醒到了宫里要谨小慎微,他确实没有张扬,却没想到被以前的院试绊住了。
他正思索时,元景帝身旁那个大内官从御座上走下来,在他面前放置一张小案台,上面铺开了一份金黄色的绢帛,又在绢帛右上角压了一个磨好墨的砚台,然后递给他一支狼毫,轻声细语道:
“文贡士,圣上请您捉笔。”
文靖安勉强接过,也不知道回什么,勉为其难笑了笑。
元景帝不愿浪费时间,直言道:“便以本次殿试为题,不论体裁不论韵律,朕也不要你七步成诗,待朕见完其余士子你再交诗。”
他说的“其余士子”其实就只剩一位考生了,意思是他面试完这位考生文靖安就必须写完一首以本次殿试为题,且足够新鲜的诗。
他说完之后,那位大内官躬身将案台搬到一旁,然后将文靖安虚扶起来,做了个手势,轻声细语道:“文贡士这边请。”
文靖安握笔起身,随大内官暂离了人群焦点。
但其实他已经是焦点了,即便那八位阅卷大臣、礼部尚书和其余考生不看他,有了刚才他和元景帝之间的那些对答,也早将心思放到了他的身上,都想看他究竟能写出什么诗作来。
这些人是看个好奇,对文靖安来说可就事关前途甚至生死了。
这种时候文靖安肯定不能凭自己九年的科举能力写一首五言八韵应付,要是写了,在场这些人哪个不比他功力深厚?他要是写了就是真的献丑,所以归根到底还是要抄诗,但问题是抄诗也要讲究基本法,放在平时,放在完全没有压力的环境,给他充足的时间他可以狂抄,在皇帝殿试召见这种环节下抄诗则完全是两码事。
有题目限制,有巨大压力,有严重后果……这些综合起来,一般人握笔的手都要颤抖,太考究心态了。
最后那个考生跟元景帝回答些什么他已经听不清了,也无暇去听,只在脑子里迅速思索着跟“殿试有关”又要语不惊人死不休且能流芳百世的千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