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连诛觉得, 自己根本就不该问那个问题。
如果他不问,就永远不会有人多嘴多舌地跟他提起。
就算他已经隐约猜到了什么,他也可以假装不知道, 把疑虑压进心里, 再通过一遍又一遍的强化记忆,说服自己。
偏偏他当时心思一转, 就这样问出来了。
也怪先王他做得明显,这样大的宅子,从外面看来就恢弘不凡, 只要赫连诛来了喀卡,一眼就能看得出来。
其实单从喀卡这个地方也可以看出来。
喀卡在鏖兀话里, 意思是狮群,骁勇善战的狮群。
喀卡还是先王收服的第一个部落, 记载着他年少时候战胜的荣光, 把这样一个富于资源和特殊意义的部落送给当时才十几岁的大儿子, 这是怎样的一种期许?
而溪原就不同了。
溪原之所以叫做溪原,不过是因为, 夏季转热时节, 西边冰山融化,汇成溪流, 溪流冲刷, 成为平原,叫做溪原。
溪原并不富裕,人民也不骁勇,更不是一个独立的部落, 不过是鏖兀一个小小的下邑。
不同的, 从一开始就是不同的。
赫连诛忽然被一种不可名状的无措笼罩住了, 原先在三个年长他许多的小首领面前都举重若轻的闲适此刻荡然无存,他如今连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了。
他发现他总是惨兮兮的。
每次想要做点事情,事情成功之后,正是得意的时候,他就会被从天而降的噩耗砸中。
上回在尚京,拿到兵符之后,是这样。
这回才做成了一点事情,又是这样。
赫连诛的思绪杂乱,只有一息的时间,他却想了很多很多的事情。
想明白的,想不明白的,一时间全部涌进脑中,又全部同时散去。
他定了定心神,语气如常地问道:“是吗?”
“是。”文勃点了点头,“这座宅邸,是许多年前先王吩咐我们建造的。建好了,赫连诚才从尚京搬过来住。”
原来是这样。
赫连诛昨日还同阮久说,是因为自己不高兴,父王把赫连诚送出尚京,送到喀卡来住。
原来不是这样。
原来是因为他的新宅邸建好了。
文勃继续道:“先王每年三月过来看他,教导他读书习武,一直到九月才离开。”
赫连诛不知道该说什么。
先王九月从喀卡离开,回程的路上,顺便去溪原看看,待上一天,有时连一天也待不住,当天来,当天就走,说国事繁忙。
赫连诛苦练了一年的学问和武功,他从没看过。
每年都是这样,赫连诛一直觉得,他做了大王,也会这么忙碌。
先前赫连诛一直不明白,为什么他已经是大王了,赫连诚还敢一而再、再而三地挑衅他。
现在他知道了,这是父王给他的偏爱和底气。
真正在宠爱中长大的人,应该像阮久一样爱撒娇、没心机、讨人喜欢,而不是像他一样,冷冰冰、阴沉沉的。
又是短短一句话的时间,赫连诛又想了许多事情。
文勃最后道:“先王不来喀卡时,各种赏赐也从来不曾断绝。”
“先王是突发恶疾去世的,临去世前,曾经急召赫连诚回尚京。可是,好像赫连诚还没启程,先王就驾崩了。”
“就算这样,但是这么些年,先王对赫连诚的偏爱,喀卡人都看在眼里。所以,这次赫连诚要造反时,有许多喀卡人都追随他。”
“他们以为,凭先王的远见,肯定会给赫连诚铺好路,会为他留下稳操胜券的神兵利器。”
“跟着赫连诚造反,原本是必胜的事情。”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
赫连诛淡淡地打断了他的话:“是他自己太蠢。”
他说完这句话,就站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