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里的年轻人约莫十七岁左右,穿着金黄色的短衫,左腿断掉了,右胳膊血淋淋的,前胸后背到处都是伤口,外翻的血肉已经被河水泡得发白了。盛无崖看着他金色的外衫,心想自从唐高祖李渊在武德年间下令不准臣民僭服黄衣后,这种颜色的衫袍在民间就看不到了啊……
那个半死不活的年轻人除非是朱家宗室,否则就是板上钉钉的“大逆不道”。
那么,那人有可能是什么皇亲贵胄么?
盛无崖挠了挠头发,觉得十有八九不大可能。首先,黄袍是一种很隆重的礼服,制式不至于像年轻人身上穿的那样,料子都放不够,衣衫长度只够掩及膝盖。其次,宗室黄袍都是圆领,而少年身上穿的是交领。
年轻人明显不是皇室宗亲,却偏偏穿了一身金黄短衫。按照这个时代的律法,这毫无疑问是藐视天威的僭越。僭越有什么下场?皇家为了彰显自己的权力,对此一向重罚,轻则砍头,重则凌迟。
所以,一般人绝不会想不开去穿黄衫,河里的少年绝不是普通人。盛无崖根据那人手上的茧子推断,对方十有八九是个剑客,一个混江湖的剑客。
这个剑客如果是独行侠,那么性格必定桀骜,对天子的权威不屑一顾。这个剑客如果不是独行侠,那么他所在的帮派一定实力强大,百无禁忌,连天家也不放在眼里。
这明显是个大麻烦,救还是不救?这一世的自己可没有武功……
这就是她发愁的原因。
好半天后,盛无崖看了看少年稚气未脱的面孔,认命似的叹了口气。她三两下挽起袖子,把那人小心地抱起来,放在了绿豆豆的背上。少年伤得厉害,这番动静虽大,却没有让他成功从昏迷中醒来。只是偶尔牵动伤口,疼得那人不自觉地锁紧了眉。
将少年在驴背上固定好后,盛无崖脱下自己的外衫,把那人罩了起来。天可怜见,她的羊肚菌是捡不成了,只希望回去的路上不要碰到外人,不然那家伙的黄色短衫非引来大麻烦不可。
绿豆豆果然性情温和,背上蓦然多了个湿淋淋的人类也不急躁,被主人牵回去的路上走得十分平稳。黄大王失去了自己的宝座也不恼,和黑将军并肩跑在前面开道,十分善解人意。
回去的路上,盛无崖叼着一根青草在心里有的没的想,黄颜色的衣服,还得是女孩子穿才好看。那少年身上的金黄短衫真是太辣眼睛了,女孩子那么穿是娇嫩,男孩子那么穿是犯罪。
如果男同胞一定要穿黄袍过瘾,得选那种饱和度低的颜色才好,比如国画颜料里的柘黄,那样穿在身上就不刺眼了。柘黄是从柘树里提取的颜料,确实可以用来染布。只是,柘树稀有得很,获取不易,后世的匠人便逐渐用黄栌替代了它。
黄栌就是北京香山那一到秋天就变红的树啦,那种树不仅可以观叶,还可以赏花。一到春天,枝头就能生出大片大片粉红色的羽状“碎花”,如云似雾,极为好看。
那些羽状碎花,准确地来说也不是花,而是黄栌花凋零后留下的梗。因颜色粉嫩、数量大又久久不落,看起来就像成片成片的云霞。
因黄栌树皮里提取出的染料仅供皇室专用,所以这种树又叫“皇帝树”。隋唐以来,天子们用的就是这种饱和度低的染料做黄袍,而不是清代流行的那种明黄。
再后来,黄栌袍逐渐被大众遗忘(除了专门从事或研究或喜爱这一行的),直到小日子过得不错的岛国太子德仁继位时,这种被遣唐使带回去的“黄栌染御袍”才再次被大众注意到(注1)。
总而言之,那个少年如果一定要穿黄袍特立独行的话,盛无崖极力推荐黄栌染出来的织物,可千万别再搞一身金黄色了……
回到自己的屋子后,盛无崖把少年搬到主厅的地板上放好,然后从卧室取来针线纱布等物,开始给那人处理伤口。
等她忙完后,天色已黑,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