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女郎们,在下说些好听的话,也无伤大雅。对公主殿下,在下嘴甜些,公主高兴了,能赏顿饭吃,也算不亏。
那对别人呢?
对自私宵小,在下说话毒舌,时常跟人吵架。
对我呢?
“对您。”裴朔抬
眼,瞳仁里倒映着这一抹倩影,“诚惶诚恐,又心生敬意,每一句话都是实情。
这人……嘴巴仿佛会开花,听得人太舒心了。
帷帽下的姜青姝掩唇笑得开心极了,她想起那一日,长宁公主在他面前也笑得花枝乱颤。
可见,此人在朝中到处得罪人,并非是情商低不圆滑,不过是懒得跟那些人浪费时间罢了。
她笑道:“大人很会说话。”
适时一阵风来,临栏而坐的佳人被风掀起轻纱,明丽的容颜若隐若现,被夕阳洒满暗金碎光。一刹那惊鸿一瞥,美得惊心。
裴朔看着眼前的天子笑意嫣然,垂睫喝了一口茶。清茶润喉,整个人也心旷神怡了几分。
忽然就想起一些久远的事。
前世,他从没见她笑过。
被篡位之前,她只是个傀儡皇帝,大多时候孤立无援,如同惊弓之鸟,后来她大病之后闭殿不出,偶尔祭天仪典时露面,看起来不过是个死气沉沉的木偶。
被篡位之后,她更没有笑过了,那双眼睛里时时噙着惊恐的泪水,愤怒又绝望。
奇怪,
到底哪里不同了?
他微微垂睫,长睫之下的眸光暗沉,眼前凭栏凌风的女郎蓦地抬起右手,卷起纱帘。
她的那双眼睛,明亮有神、锐利如刀:“言归正传,大人去调查那个案子,究竟是为什么呢?”她不打哑谜了。
裴朔也不再遮掩,缓缓道:“此案疑点甚多,涉及杀人埋尸案,结案却如此迅速,又有左威卫大将军之子作为证人,被害人全家被杀,手法残忍,不像平民所为,而这左威卫大将军曾是谢尚书部下,大理寺卿与谢族走得极近,焉知不是在故意掩盖?
她垂睫思忖:大人怀疑这是权贵杀人,栽赃陷害?
“有金吾卫亲自抓到的替罪羊,再随意找几个证人证据,定罪何其简单?这些人会如此做,并不稀奇,既身在此位,想必平时没少大开方便之门。
“翻案重审,需要铁证,卿去何处找?”
臣会亲自调查审问。
卿如此笃定?
这世上没有不透
风的墙。
即便翻案成功,大理寺可以解释为当时调查遗漏,或是推个替罪羊出来惩处,依然不能撼动谢党根基。
“若是闹大呢?”裴朔抬眼,反问:“若是此案迟迟结不了,遇到阻力,最后惊动御史台,干系到司法公正呢?
姜青姝眸色微沉。
卿真是胆大。她说。不惧刺客,不惧生死。他答。
姜青姝伸手放下纱帘,无声地笑了一下,没有再开口。
该问的她都已经问了。
本来,她还没有到一定要和裴朔见面的地步,还可以再远远地观察他一番,谁叫今天预知到有刺客,便顺便来聊一聊。
还不错。
他对答如流。
裴朔又夹起一道菜,喂到嘴里,吃得津津有味,等到差不多吃饱了,他放下筷子擦干净嘴角,笑问眼前的少女:“所以小娘子相信在下了吗?”
“信,为什么不信?就算大人失败了,那也是大人一人承担后果。”
她整理裙摆起身,裴朔见她起身,立刻也站了起来,比她高了足足大半个头。
他垂睫望着她面前飘荡的薄纱,小娘子还真是无情。
她仰头朝他嫣然一笑,这世上有很多人,有人淡泊名义,有人徐徐图之,有人剑走偏锋,各有各的好处,也各有各的代价,大人失败的代价很严重,但好处也是无限的。
他抬手一拜,“受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