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后来,他看到云屏眼下青黑迟迟不散,思绪越来越迟缓,时不时丢三落四,连呼吸都好像变得很艰难。
就在前几日,云屏猫在暖炉边睡着,桌面上摆着几个红彤彤的橘子,映着她看似静谧的脸颊,樊肆忍不住靠近,可走近了,才发觉云屏的呼吸很慢,很轻,轻得快要停止了。
樊肆慌忙抓住她的肩膀,用力摇了她好几下,云屏才猛地深吸一口气,过了好一会儿,才慢慢睁开眼。
她睁眼看到樊肆,并不明白他在做什么,只以为他是故意吵自己睡觉,不高兴地推他两把,又继续蜷成一团闭上眼。
樊肆却已经惊出了一背的冷汗。
他在眼睁睁地看着云屏衰亡。
他跟云屏之间的缘分,本只是见过一面的过路人。
她与晋珐青梅竹马,而他与晋珐交换人生,他们本是擦肩而过的两道长虹,可阴差阳错的,最后却是他与云屏并肩。
这对樊肆来说,是额外的馈赠。
他自从年少时知道了自己的曲折身世,便对人世间的命运之说颇有参透之感,打定主意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可云屏的出现,仍让他对命运二字心生感激之情。
在外人眼中,他本应是一个被抛弃的棋子,他虽然自己心态平和,但大多人会觉得他自娱自乐而已。
可云屏却不,她主动抛却了那唾手可得的荣华,却安心与他共居一隅。
楼父来找他时,话里话外的意思,竟然是说委屈了他,请他帮这个忙,日后会以钱财和前程报答。
樊肆听着那话,本是不大高兴的。
楼父与他素不相识,深更半夜敲门,又因为心情急躁,说了许多不加修饰的话。
乍一听起来,倒有几分像是说要他自认落魄,不如卖身求荣。
樊肆自从离开晋家,没少招人闲话和白眼。对于陌生人,他有所警惕之心,也是很寻常的。
但樊肆想到楼云屏,又莫名其妙觉得,那个女子绝不会如此无礼。
她若不是被逼到了绝路,大约是不会来找他帮这个忙的。
即便只见过一面,樊肆却很奇怪地有着这样的判断。
若是为了帮她一次,也未尝不可。
反正对他来说,俗世的规矩早就不是什么阻碍,他也已经没有了亲人,没有庙堂宗祖,没有人会因此来数落他。
只是没想到,这一帮,却帮出了相依为命。
云屏同他搬出来住之后并未像他原先想的那样,只是做做样子,走个过场,装个一到两日,又会回到京城楼家去。
她是当真铁了心与楼家断了联系,除了书信,其余无论是楼家盼着她回门,还是说要上门来看她,都一概不曾理会。
如今想想,大约云屏从一开始便知道自己身上的病,而且无心诊治,所以提前与家人分别,让楼家人适应,这样的话,如果有一天,她真的离开了,楼家人也只会习惯性地觉得,她是在一个看不见的地方过得好好的。
每个中秋、年节,都是他和她一同度过,他们比亲人更亲,可是,却又一点也不像爱人。
院中有棵梅树,有的枝桠虬结生长在一起,缠缠绕绕,密不可分,有的枝桠却分着岔,从不交会。
从一开始就方向不同,哪怕是生在同一棵树上也终究隔着无法跨越的距离。
原本樊肆并不在乎自己的位置,可是从什么时候起,他开始在乎了?
或许,是从云屏突然昏厥在花丛里那天开始,或许是从云屏捧着鲜嫩的鱼片粥,却尝不出来味道那天开始。
他清楚地看到,自己在一天一天地失去她了。
可他还不想放手。
那个暮春,云屏在房中睡着,县令亲自带了人登门,给樊肆送会试的结果。
樊肆接了帖子,目光下移,瞥了瞥房中的方向,最终将手里的信悄悄地压下。
会试通过了,殿试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