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来的泛黄的牙齿,裹挟着威胁和疯狂的眦目欲裂的神情,她在他身上抠出的一道道血肉翻裂的伤痕。
那宫女让他在墙角罚站,端出一个腥臭的木盆,里面装着尿,让他用尿洗脸。
她说,土大夫说,母子之间,因为浸润过同样的血,所以一辈子都密不可分。
她就要用自己的尿来浸润他,让他沾上她的气味,以后就会打心底里把她当成亲生母亲。
那个宫女后来死了。
她每天每天地跟岑冥翳重复说那些话,已经不够了。还跑了出去,到处同人说,三皇子长大以后,会孝顺她,她是皇子的娘,她要享福了。
当晚她就被杀了,脖颈斩断,只剩一片连着的皮肉,睁着眼,躺在花丛里。
岑冥翳看见了她的尸首,默默看了很久。
花上有一只嫩黄色的蝴蝶,翅膀扇动几下,飞远了,落到了远处的另一朵花上。
于是岑冥翳又看着那只蝴蝶。
他觉得蝴蝶很聪明,比他聪明很多。
蝴蝶都知道,要离这滩烂泥远远的。
那宫女死前说的话,没有人相信。
谁不知道为了生下三皇子,宸华宫那位娘娘至今还在卧床养病?
这几年来,宸华宫一直大门紧锁,那位娘娘连皇家的家宴都不曾参与。
陛下怜惜弱子,每一月,都以宸华宫的名义进贡巨额香火,专门替弱子祈福。
三皇子天生不足,陛下不敢惊动他的命格,连名字都还空置着,只待三皇子身体康健,便是神佛将这个皇子还给了陛下,再到神佛面前去替三皇子请名。
陛下对这位三皇子如此爱护,哪里轮得到她一个宫女作妖。
死了一个疯女人,在宫中并不是什么稀罕事,很快无人在意。
也没有人知道,他们听闻的那些,才是虚假。
皇帝的确常常到佛前祈拜,却并不是为这第三个皇子祈福,而是求诸天神佛,早日收了这个妖鬼的命去。
国师道:皇子身带如此异象,定是受了妖魔侵邪,神要将此子赐在皇家,便是要借陛下的真龙之气,镇压妖鬼,陛下不可私自乱杀,免得放出了鬼怪,惹上天震怒。
皇帝便没有对岑冥翳下手,只好常常诚心祈求,用堆成山的真金白银,诚心诚意为这个儿子求死。
岑冥翳从小便能记得很多东西,所有他看到的、听到的、意识过的,全都完完整整地存储在他脑海中。
一开始,这些记忆太过杂乱,好像腐烂的食物上长出来的霉菌,砰地一下变得很大,要把他的脑袋撑爆。
但后来,岑冥翳渐渐自己学会了理解这些讯息,如同梳发一般,将它们理顺,变得格外轻松。
他能精准地知道,自己的生母就在那个廊柱雕花的院子里。
可是没有人允许他靠近。
岑冥翳有时会偷偷试图进那个院子,看看母亲。但总是被奴婢太监拦下来,说娘娘睡着。
可他都听见了生母在屋子里唱小调的声音。
岑冥翳去了很多次。
直到后面,他差不多五岁时,那个女人烦了。
皇帝视这个孩子为妖魔猛兽,不敢动他,她却敢。
她知道这只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并没有什么无边法力,只不过太过丑陋,不配出现在她面前。
她让人把这孩子带出去,随便找个地方,磋磨得病,再抱回宫里来等死。
小岑冥翳被扔在猪圈,狗窝,乱葬岗。
猪看起来憨笨,饿极了却是会吃人的,小冥翳拿着一块尖尖的石头,磨穿了猪的肚皮,才没有被咬穿腹腔。
狗倒是没有计较他,依偎着他睡了一晚。
乱葬岗里鬼火幽幽,宸华宫的那个侍卫刚把他放下,就被迎面而来的三朵鬼火吓得尿了裤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