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两个声音同时落地,整齐划一的胄甲声响起,冷冽清亮甲光似雪影浮光现,照亮这片黯淡过头的厅堂,霎时间,满殿充盈皑皑冰雪。
角落里、屏风后、帷幕底、复壁后的人都从暗处窜了出来,被甲戴刀,头簪赤缨,两人一组,龙行虎步,将乱军之中所有人左右脖颈各架上一刀。
惊变就在瞬息之间,齐渐和周清人霎时间呆怔如木,没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已长槊加身,被按在地上,如待宰羔羊。
齐渐脸贴上地砖时都没有想明白,这些兵马到底是何时、从哪里蛰伏进来的。
直到腥甜的风吹到面颊上,原来这丝自他进殿以后就环绕周身的凉风从一开始就提醒他……明光殿后殿有伏。
为何这么重要的事,他现在才意识到!
他开始剧烈挣扎起来,奋力梗着脖子抬起头,却只能看到几级台阶,看不到皇帝的衣角。
“皇兄!皇兄!是中常侍周清误我!”齐渐如砧上之鱼,手脚乱动,满面涕泗横流,大声辩解:“我那日为救皇兄负伤,是他——是他蛊惑我,说皇兄圣体堪忧,为了齐家江山稳固,让我留在禁中,这次也是他骗我说皇兄已经驾崩了!都是妖人害我!”
架上齐渐脖颈的是一柄白虎白珠鲛佩刀,青色刀锋泛出冷意,这是护军将军赵睿的刀。
传说威武一世的豫章王就死在这把刀下。
见到他时,齐渐挣动的更厉害了。
赵睿嫌他聒噪,取出巾帕裹着塞进了嘴里。
齐凌默不作声走下阶梯,齐渐用手猛地抓住他衣角,低下头,见他口中呜呜咽咽,额上遍布青筋。
齐凌问:“你就是像方才对我那样,欺负皇后母子的吗?”
齐渐流出的泪水打湿嘴上布团,不住摇着头。
齐凌叹息,自言自语道:“今晚我问你的话,你都不回答。”
他脚步经过他伏在地上的身体,没有丝毫停顿。
“杀。”
……
亥时一刻,明光殿宫门重新敞开。
郑安惊闻皇帝并未驾崩,桂宫后殿竟然藏了伏兵,彻头彻尾是中了圈套。
护军将军赵睿传圣谕,号令:桂宫失陷过在中郎将刘凤之,余皆无罪,诛逆平乱,封赏不误。
雷霆般接管了连连溃败的御前羽林军。
皇帝亲自坐镇,赵睿操刀,羽林军军心大稳,从进退犹疑不知会不会遭到事后清算的疑兵,变成了争抢人头邀功的虎狼兵。
丧失了所有优势的郑安兵败之势如山倒,车骑都尉师广阵亡,郑安被生擒。
郑安被五花大绑带来面圣,见殿中血水尸首皆已净,只惨黄灯中、柔毯之上,齐渐和周清两颗鲜血淋漓的头颅已经摆在一紫檀深盘,齐渐在中,周清在左,一枯瘦少年,一苍皮鹤发,眼口大张,皆是死不瞑目,右边空置一位。
郑安愕然问:“我将在此?”
齐凌笑道:“请舅舅上路。”
郑安哈哈大笑,笑着笑着,捶胸顿足,又是嚎泣:“上当了。”
他挣动得厉害,殿上挂的灯摇晃,细细烟灰洒下,迷了眼睛。
这位军功赫赫,郑氏一门实际上的主心骨,此刻像无赖孩童一般在地上又滚又哭又笑。
他忽而坐起,长声泣道:“陛下,是皇后为了扫除异己,故意放出陛下驾崩的消息!她挑拨丞相与舞阳,令我等不知宫内情状,独她一手遮天,再放出君上晏驾之谣……我们……我们是被她精心罗织的计谋一步一步逼反的!不是她突然发难,丞相此刻还跪在禁中等消息呐。陛下,妖后为了一己之私,不惜生灵涂炭,搅动兵灾,置万民置社稷于险境,其心可诛,其罪罄竹难书!其行恶毒至极!狠毒至极!三郎,舅舅将死,这都是肺腑之言,你要睁眼看看,莫受奸人蒙蔽,做了妇人的掌中子、手中刃还不自知,先帝先太后在泉下如何得安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