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宫,明光殿。
这是曲折宫檐所掩的深深一隅,光照不进来,唯燃着一树一树锃亮铜枝灯,香薰浓的像雾。
更往深处走,是一间偏殿的耳房,榻上隐隐约约见被衾裹着一柱,似人影,却一动也不动。
除却那雅黄锦面的被随着微弱呼吸一起一伏着,便再没其他分毫生气。
此时,一身形伛偻的老内监在靠近。
殿里铺垫着厚厚的氍毹,内监倾身屈膝如掠翅行鸦,皂靴踏地没有一点声音。
他苍如枯槁的手,掀开一点床帘,问守在两侧的宫娥。
“殿下还没醒?”
“还未。”
“太医看过了?”
“看过了,奴婢按照吩咐,一日三回喂过药。”
“你且下去吧。”
“诺。”
老太监已经老的没了人形,腰也直不起,布满褶皱鹰眼四掠,老鹞子一样观察着四周动静。
发觉没有一点人影和丝毫响动之后,枯枝一样的手才把柔软丝绸长幕掀起来,挂在了金钩上。
床上躺着的,竟赫然是当前“失踪”在皇宫里的恒王齐渐。
他头上缠着一圈浸润药汁的纱布,面苍如死,嘴唇干裂起皮。
老太监摸摸索索,从怀里掏一个白饵。
食物香气才飘出,榻上躺的尸体一般的齐渐忽的挺身坐起来,闪电般拿起那个白饵塞到口里狼吞虎咽。
老太监被吓得手一抖,恐他哽着,忙拍他的背,声音压到极致:“殿下慢点……慢点……”
齐渐被面碎所呛,又不敢咳出声,用手捂着嘴,脸色顷刻通红,呛出了泪。
好容易平息下来,他双目湿漉漉,小声问道:“阿公,我已四天没吃东西了。太医来了包扎伤口,我怕被看出来大气也不敢出,她们就给我喂药,喂水,也不喂粥饭。我这两日整夜整夜的睡不着……难道皇兄昏迷一日,我也要假装一日。万一他一直不好不坏,我岂不是要活生生饿死在这里?”
内监颤声说:“乘龙之机,千载难逢。这点苦头算得了什么,奴婢想在这里挨饿且不能哩!”
齐渐默默没了声,低下头啃那干硬的饼,双腮鼓出,泪水滴到饼上。
原来那日齐凌遇刺时,齐渐也在。
齐渐舍命相护,不甚坠马,当场晕厥过去。
醒来之后,发现自己一起被带到了桂宫,负责暂时照料他起居的是这个名叫周清的老内监。
老内监悄悄对他说,皇帝伤得很重,比所有人想象之中都要重。
宫里议论的“荧惑守心”多半就应在这里,他怕是熬不过去了。
他见过先帝驾崩的光景,御前现在就和那时候一模一样,守备森严,滴水不入。
但由于齐渐救驾负伤,他便成为了这个紧密顶罩下唯一的例外——
这是千载难逢的,最好、最好的时机。
他让齐渐假装昏迷,如此便可拖延留在禁中。
如此一来,等山陵崩塌之时,便可控制左右,篡诏摄政,更甚者,直接继承大统。
周清说:“未足两周岁的奶娃娃,继位当如何?儿小母健,必成大患,殿下乃正统,又正当春秋鼎盛之节,殿下才是社稷安定之所望。”
……
周清的话在齐渐心中一石激起千层浪。
齐渐为先帝第六子,出生那年作为嫡长兄的齐凌就当了太子,譬居北辰,众星拱之。
齐渐母亲去世得早,养在掖挺里,和东宫的太子如天壤之别。
掖挺的皇子虽也有官学,但并不精细,连他的骑射,都是长兄手把手教的。
齐凌于他,不止是长兄,更似父似师,更是君。
君臣之分早已分明。因先帝后来也去得早,一部分孺慕之情都转移到兄长身上,对他尊敬深爱。
齐渐心思纯直,从未有过非分之想。吴王齐鸿作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