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去了这份高薪工作,还有可能面临雇主的起诉。可她没脸再呆下去,收拾好自己的东西讪讪走人。
病房里只剩下兄弟俩。
沈舟然一直咬着牙忍痛,身子轻微颤抖。
额头上传来热烫的触感。
他缓缓睁眼,看到正往他头上放毛巾的沈骆洲,目光在对方手中的毛巾上停顿数秒,抓住他的手腕,用了点力:“哥……好疼……”
不知是不是他的心理因素,连左手腕上的伤口都开始尖锐叫嚣着自己的存在,脖颈上布满汗珠,大颗大颗顺着细腻皮肤滑下。
手里的毛巾没拿稳,落到了枕头上,洇湿一大块。
他以为自己用了很大的力气,其实不过是松松圈着沈骆洲的两根手指,轻微一拽就能拔出来。
沈骆洲蹙起眉:“只打了点滴吗?有没有吃药?多久前吃的?”
沈舟然的理智被疼痛占满,蜷缩着身子没听到他的话。
沈骆洲去看点滴上的标签。
盐酸消旋山莨菪碱注射液,他对这个药名非常熟悉。看样子已经下去不少,照这个点滴速度怎么也得有半小时了。
也就是说,沈舟然被折磨了半小时。
沈舟然低低喘着气,有气无力,轻轻喊他:“哥哥……”
沈骆洲并不是一个多有耐心的人,面对曾经做了很多过分事情的沈舟然也不会有多好的脸色。但他还是在这一声“哥哥”下,坐到了病床上,一只手受限,他就用另一只手拿起毛巾,一点点拭去沈舟然额上的汗。
可能是注射到静脉的药总算发挥了作用,也有可能是沈舟然被额头上轻柔的动作安抚了,他的身体依旧僵硬蜷缩着,却渐渐松开了眉,脱力昏睡过去。
病床上的人呼吸逐渐平稳。
沈骆洲将自己的手抽出来,把毛巾扔回盆里,默默看着睡去的沈舟然,眼中情绪难辨,最终归为一片平静。
沈舟然睡得并不安稳。
神经末梢残留着疼痛的后遗症,像一只无形的手,将他拖入黑色沼泽,不断下坠。
眼前有东西飞速旋转,转得让人想吐。一片色彩夸张、光怪陆离的画面中,一段记忆逐渐清晰。
那是他刚刚得知自己不是沈家亲生子的记忆。
小小的他被全世界抛弃了,爸爸不是爸爸,妈妈不是妈妈,家也不是家。他躲在阴暗角落里,竖起身上所有的刺,抗拒所有人的靠近。
一旦有光落在他身上,他就像被灼伤似的拼命往后退。
“听说是从厕所捡来的呢,啧啧。”
“亲生母亲生完就扔了,幸亏没要,你看沈家光一年的医疗费就在他身上花多少啊,普通人谁供得起。”
“沈家人还真是心善,带着这个小拖油瓶。”
多年前听到的恶语清晰响在耳边,如魔鬼窃窃,要将他逼疯。
沈骆洲原本正在回消息,听到床上动静后抬眸看去,却看到沈舟然面无人色,苍白嘴唇开合着,不断说着什么。揪住被子的手青筋凸起,指节弯曲成僵硬紧绷的弧度。
沈骆洲离近了才听清。
“不是……不要我,求你……不是,垃圾……不是……”
到最后,他一直再重复“不是”两个字,声音隐约带上泣音。
他不是拖油瓶,他有在努力养病。
他也想好好的啊。
想健康的奔跑,想迎着风大笑,想像所有男生一样无忧无虑奔向太阳。
他今年还没过19岁生日,刚刚上大二的年纪。
可为什么,老天在给了他这样病弱的身体后,又冰冷的宣布,他活不过20岁。
沈舟然挣扎着想摆脱满身泥泞,却越陷越深。
他终于累了,倦了,再没有一丝力气,往黑暗里坠去。
可是从很遥远的地方,好像传来了熟悉的声音,一遍遍喊着。
“沈舟然?沈舟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