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 宝玉也没有要把李文渊给噎死的打算, 虽然对方是个御史只负责‘参’文武百官,并不太懂地方官之间的弯弯绕绕,更加不能理解一个空降到关外的年轻将军要想驭下是有多大的难度。但是想着对方也是出于公心才出言责备的,宝玉便点到即止。
很快,那被夹在中间的文书就试图来缓和一下气氛——其实也不能说是缓和气氛,因为他这边破译了董副将的书信之后, 递给李文渊看,把原本脸色青青白白的李文渊气成了铁青:“他居然敢!他居然敢!”
气氛更加凝滞了。
宝玉伸手从桌子上捞起李文渊啪啪拍得作响的书信, 上下扫了一眼:【果然如此,这人哪, 最怕的就是欲/壑难填。】
宝玉生怕这铁面御史真的一下子背过气去, 于是递了一盏茶水, 顺便安慰对方:“他只是有这个打算, 还未做成。”
但是有这个打算,就足够大逆不道了——因为那书信上所说,董副将居然答应给女真人那边想办法弄点焰火去。
焰火是什么?是现在整个大明都严防死守不愿意把配方和制作方法让外族人知道的秘密武器, 专门用于信息和情报的传递,其制作是由工部专门的作坊负责,能在作坊任职的都是精挑细选祖宗三代身家清白的工部官员(并且都是那种上有老下有小一大家子牵绊着住在一块儿的,有专人负责保护的), 其中的工匠就更是直接从死牢里拉出来的死刑犯, 就一直在作坊里头干, 只要能干的动, 便免除了砍头,在作坊里干一辈子——相当于是死刑变成了劳改无期。而制成之后的焰火数量、规格全部登记造册,然后比对各地驻军按量派发,每月查库,即便是有受潮或者污损的,也不允许地方驻军私自销毁,而是要在每月检查之后统一的时间内统一集中在库房总领和三位守备一同见证之下,泼水泼生石灰销毁处理。
总之一句话,整个朝廷从上到下为了焰火的制作工艺不被窃取,是想尽了各种办法。
虽然大家都知道,这并不是能够永久保密的,不过总想着能防一天是一天,但是现在!却有人因为蝇头小利,昏了头脑,主动想要把焰火给卖到外族人手里去,简直和叛国无疑。
董副将能一直爬到现在的位置,不可能是单打独斗的,若是别的什么贪污之类的罪名,还真不能令其伤筋动骨,所幸,现在抓到了他如此大的罪证,更叫人庆幸的是,他还没来得及弄一部分焰火出去给女真人。
【真是万幸也!】李文渊如是想着,喝着温水,总算是把堵着的一口气给顺过来了。
至于到底是不是万幸的幸运,天知地知宝玉知。
夜已深,小单管事带着一二三四更亲自给这边送来宵夜,李文渊本想板着脸拒绝的——他恨不得把每一刻都掰成两刻用,但是如是一天,确实又乏又饿,便是在誊抄罪证的文书们,也手抖,遂他便勉强没有驱逐了“不相干的闲杂人等”。
许是喝了热汤真的熨帖了熬夜的众人疲惫的身心,歇了一刻钟之后继续干活,总觉得没有先前那么累了。
二十几文书熬了一晚上,在天未亮之时终于整理好了董副将有关的罪名和罪证,其俨然是在黑省东如土皇帝一般,将当地军户和不少渔村的产出视为囊中之物。
而等到开始整理习副将罪证的时候,众人居然生出一种:【啊,原来他只是贪污和欺男霸女而已啊……】的想法。
果然凡是都是需要对比的吧。
当然,在李文渊看来,因为下属妾室或者女儿容色出众就要强取豪夺,习副将这样的行为和畜生无异,也是不可饶恕的。
宝玉附耳与他说了杨火的身份和在收集习副将罪证过程中的积极作用,并且讲述了杨火一家的诉求,李文渊表示这事儿他心中有数,不会在折子里提及的——毕竟参了这么多年的官儿,李文渊知道保护人证的重要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