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成其实已经不能算是一个正常人了。苏子黎他们检查过他的身体, 和最开始触摸到的那个人一样,触手滑腻温暖,根本不是人类皮肤应该有的手感。他的反应也很慢很慢, 往往要等他们说完好几分钟后,才慢吞吞地憋出来几个字。很难交流,但其实已经弥足珍贵。苏子黎问了他很多,但只有提到二虎他们的时候, 他的眼神才会微微地亮起来一点光,连同语速也会加快不少。“二虎,大丫,狗子……都是……我,我的弟弟妹妹。”大成磕磕绊绊地道:“我说过, 等我以后能够赚、赚钱了, 就带他们去那家最、最好吃的面馆里吃面, 加好、好多好多肉。”“我很想……想他们。”“但是好奇怪,我、我……就是一下子想不起来他们的样子了。”大成捂着脑袋,看起来十分难受。他皱着眉头的时候, 眉心的皮肤微微皱起,但并不是那种正常的感觉, 而是像是蜡皮被刮起来之后的既视感, 并且久久都没有回落下去。这个时候, 其实院子里另外的人已经恢复到了原来的样子, 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眼神盯着一个方向逐渐放空。不管是动的时候,还是不动的时候, 他们的眼里都没有多少属于人类能够拥有的感情波动, 即使嘴上叫骂, 即使撕心裂肺地想要把你留下来,但是他们的眼底毫无波澜。就像是被植入了某种程序的植物人一样,令人望之发寒。只有极少部分的人,才能在他们的动作和表情里追寻到那么一点点残留下来的感情。但这些感情波动也很微妙,很渺小,仿佛是被点燃的星星火焰一样,随时都有可能熄灭。他们明明还活着,却已经变成了行尸走肉。在失去了利用价值后,被丢弃或隐藏在这种荒芜的院子里,直到连同身体里最后一分的记忆也被磨灭。也不知道是听谁说起过,有一种理论是人类存在的痕迹其实是基于记忆,或者是一些他留下来的能够被人几次三番传唱的东西。即使他已经离开,但他认识的人还记得他,会在忌日为他送上一束花朵,或者会惦记着提上一句,某某某活着的时候怎么怎么样,他唱歌唱的好听,写的东西好看等等……一个特殊的记忆点,有人会在你离开后,真心地惦记你,称赞你。这其实是一种很奢侈的幸福。因为大家都是普通人,没有什么惊天动地的本事能让人深深铭记多年。那么,这种温和又舒服的纪念就会让人十分舒服,反正苏子黎是觉得他如果走了之后,有一个人愿意那么记着他,他会觉得很开心。而院子里的这些人……他们连最后这点平凡的期望也已经失去。如果想要用一个恰当的词来形容他们的话,生不如死这四个字,那是再贴切不过了。苏子黎试着提起朱大人他们,但一提起,大成就会露出畏惧且十分头疼的表情,捧着脑袋半天都没有吱声,一动不动的样子,吓得他差点以为他被他问地最后一丝魂给飞了。这可就造孽了。最后他只能旁敲侧击:“你还记得你为什么会在这里吗?”大成眨了眨眼睛,缓了几秒后回答道:“老爷娶姨娘,让我们都来帮忙。我、我运气比较好,抽中了到前厅去帮忙,主管说可以让我们每人多发一袋肉包子。”似是怕苏子黎不能理解,他比划着告诉他:“府里的包子很好吃,有很多肉,吃了能……能长高,就不会有人饿、饿死了。冬天快到了,多的包子还可以和别人换旧衣服,给弟弟妹妹穿。”说起这个的时候,他的脸上露出了浅浅的笑容。格外地真挚。只是很可惜,那些被他惦记着的,挂在心上想要去照顾的弟弟妹妹们再也没见到过他。他们在门外苦苦守候,一群小乞儿每天分出来一两个蹲在门口附近,等他们的哥哥回来,但实际上他们的哥哥却被困在这里,出不去动不了,甚至连记忆都快要被消磨干净。苏子黎吐了一口气,只觉得胸口格外憋。一股怒气正在胸腔里徘徊,烧地他心头火气,很想做一些事情。他再度把门给拉开了,吱呀一声,院门的门蹭过底下的门框,发出岁月久远的声音。那些安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