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说下午三点会陪他一起练球,他很兴奋,于是两点半就提早做完了所有的家庭作业,还练好了琴。
但是抱着球在草坪上等了好久好久,直到穿凉鞋短袜的脚踝被小虫子咬出了许多红肿的鼓包,母亲也没有来。
赤司的记忆在那个阳光灿烂的午后戛然而止。
父亲没有让他去看母亲最后一眼,听说是因为死状太过惨烈,即便请了最好的入殓师为其整理遗容,也略显狰狞,很容易吓着小孩子。
他记不清母亲最后是不是同他说了什么,或许在某一个他转身离开的时刻,赤司诗织也曾踌躇着想要开口,但最后仍是伪装出一副平静温柔的无事模样。
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也一次都不曾梦见过母亲。
大约是因为赤司诗织深恨着“赤司”这个姓氏,所以即便是亲生儿子,也不愿意原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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鹿岛砂糖死在一个雪天。
他是第一个发现的人。
虽然在接到电话的那一刻已经拼命地奔跑,但还是堪堪迟了几刻,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从高处一跃而下,背对着他,重重地砸落在地。
浓稠、带有腥气的暗红色液体自她身下蔓延,汇成一大滩血泊,是那样热烈燃烧的颜色,惊心动魄,远胜过他所看见的任何夕阳余晖。
所以,她的生命也像这温热、粘稠的鲜血一般,如涓涓细流淌出她的身体,也一同带走了她的一切。
他当时是无意识跪倒在地的,因为实在是太过于痛苦,所以无法站立,只能以挪动的方式,一点一点艰难地来到她身边。
当手指第一次触碰到脸颊时,皮肤还是温热、柔软的,就像他曾经很多次感受过的那样,脸颊红润,双目微阖,唯独嘴唇太过苍白。
他是这样怀念啊。
或许人和人之间的关系就像大海里的鱼群,彼此联系、依偎取暖,但是某一天,突然有一条鱼停在原地说:“我累了,你们先走吧。”鱼群会和它告别,会依依不舍,但没有鱼会停下。
骚乱过后,大海很快恢复了平静。
我们终究无法永远生活在同一片水域。
人为什么会考虑去死呢?赤司曾反复思考过这个问题,他尝试着去理解那些渴望赴死人的心情,直到翻阅了大量文献、实例,他觉得自己或许才隐约懂了一点。
大约这些人心中隐藏着太多悲伤,环顾四周,却没有一点点值得快乐的事情。为了躲避旁人异样的目光,他们竭力微笑,拼命把自己塞进那些不合身的、名为“常规”的容器中,努力让自己活得像正常人一样。
但最后,明明已经很努力了,却还是会感到难以抑制的悲伤,那是一种对生活深深的绝望,仿佛走在一条完全漆黑的陌生道路上,不知道自己身处何方,也不知道应该去往哪里,只想在此时此刻,完全了结自己。
那些无法被他人完全感知的痛苦,不被人理解,也不被人在意。
而最令人感到遗憾的是:生前无法得到的尊重,死后依然无法获得。
世界对其而言,只是可怖的充满伤害的巨大旋涡,她失去了快乐的能力,因此想要一并丢掉痛苦的能力。
赤司想,或许他曾经有机会拉住她,或许他曾经也有机会救下母亲。
但是,这两位对他而言最重要的人,最终还是彻底离开了他,曾给予处在孤独和黑暗中的他珍贵火光的人,最后也消亡于无情风雪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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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太过忙碌,他还有很多未和心爱之人共同完成的事。
从前他读过一首短诗,那并非日本诗人的俳句,偶然见之,却让人有种热泪盈眶的感觉。
他说:“你来人间一趟,你要看看太阳。和你的心上人,一起走在街上。”②
然而就是这极为简单、普通的愿望,如今也成为了奢望。
是否是他太过在意旁人的目光,太过在意那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