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门次远一点的孝子都离去后,二大伯家只剩下程戬和他的几个堂兄弟以及他们各自的妻子,还有二大伯的女儿,和几个已出嫁的堂姊妹及他们的丈夫。
男的都蜷坐在灵棚下的草席上闲说话,吹牛聊天。该哭的已哭得欲哭无泪了,更是哭累了,哭乏了,尤其是大堂兄的嗓子都哭哑了;该悲伤的也悲伤得差不多了,眼泪也不再往下掉了,眼圈干疼。这时不胡吹干拉还能干什么?
女人们在堂屋里一边时不时地烧纸,一边也是东家长西家短地说着村里人家的事情。二大伯已入了棺,隔着厚厚的棺材板,已看不到他昨夜的吓人模样。女人们也不像先前那样害怕,议论什么都无所顾忌了。
三个女人一场戏。七八个女人在一起聊,聊的话题比男人聚在一起说得还刺激,还振奋心灵。真不知道躺在棺材里的二大伯听了,是不是也会捂着嘴嘿嘿地偷笑。
到了夜里两点多钟,大家委实都困了;尤其是大堂兄与二堂兄,他们昨天就没怎么睡,今天撑到这个时候,已是精疲力竭,二人都趴在地上呼呼睡着了。其他的人也是困乏上头,前栽后仰左摇右晃的不住打盹。
程戬有遇冷空气刺激就起荨麻疹的毛病,宫晓怕夜里凉,搞不好他会复发荨麻疹,早就提前给他准备了一个厚大衣。大家都在外面聊天的时候,程戬裹着大衣斜躺在地上的草席上迷迷糊糊地睡。有时有人问他一个事情,他也能迷迷怔怔回答一下;他基本上是处于半醒半眠状态。
到了三点多,一阵夜风吹来,把程戬惊醒。他站起身,探头看了看堂屋内,哪个人都在前仰后合地打盹;宫晓也坐在一个能半躺的小圈椅上不住地栽头。程戬怕她受凉,就把身上的大衣脱下来,让她穿上;他跑到里间的一个床上,随手扯了一条被子裹身上,出去就躺在地上继续迷糊着睡觉。
凌晨的时候,程戬被身边的脚步声惊醒。睁眼一看,天已大亮。再看看四周,只有他一个人蜷在灵棚中;其他人一个也看不到。他估计可能是都洗漱去了吧。
宫晓也是早早地醒了,但她并没叫醒程戬,而是一个人在外面转了一圈,呼吸了一下新鲜空气。待她再回到院子里时,程戬也刚好醒来躺在地上东张西望着。她就催促程戬回家洗漱。
程戬站起身;宫晓把他身上的棉被扯下来,将上面的碎草渣打掉,折在一起,进到堂屋里间把被子重放回床上。从屋里出来后,就和程戬一起回了自己的家。路上程戬问她熬了一夜的感觉怎么样。宫晓说还行吧,反正是迷迷怔怔地睡,也不算一夜没睡。
二人回到家里后,程戬从他家影背墙后面的压水井里往外提水;宫晓见那两个响器班的女人已经起床,忙进屋拿洗漱用的东西。
过了一会儿,宫晓神色异常地从屋内急步走了出来。到了程戬面前,她压低声音在程戬耳根用再惊奇不过的语气问道:“小戬,你知道咱屋里那两个女人在喝什么吗?”
程戬一听,诚觉可笑。人家纵是喝人血、喝人奶乃至喝人尿,那是人家的自由和权利,你一个外人一惊一乍什么?但他不敢这样说,于是一边提水一边漫不经心地问道:“他们在喝什么呢?”
“她们在喝——生鸡蛋!”宫晓逐字加重语气惊讶地说着:“真恶心!还有滋有味地喝,嗞嗞嗞地边喝边品味——可恶心死我了!”她撇着嘴一脸鄙夷地用夸张的语气向程戬叙述着。
程戬在一些书上看到过很多唱戏的艺人为了保持圆润优美动听的唱腔,对嗓子的保养很刻意上心,常常喝生鸡蛋滋润营养嗓子。所以他对这两个女人喝生鸡蛋也不以为怪;但宫晓不知道这些,就大惊小怪起来。
程戬故意装作一无所知的样子,用一副万般惊讶的语气说道:“她们的胆子也忒大了,不想要命了?敢喝生鸡蛋。也不怕从里面蹦出来一条蛇来,把她们的嘴给咬个大口子——那不是在玩命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