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终于来了,漫山遍野的积雪终于一点点融化。
她强撑着从土炕上爬起,因为用力过猛,眼前一晕,几乎再次砸在炕上。
她三天水米没进,眼窝深陷了下去,两腮也深陷了下去,眼角上增添了无数的皱纹,一头斑驳的白
发,都要变成全白了。
她一点一点挪动着身体,终于趴下了土炕,穿上鞋子,扶上了门框。
大栓婶准备去死了,跟男人张大栓死在一块。
张大栓从鹰嘴涧
掉了下去,她也想爬上鹰嘴涧,从男人掉下去的地上跳下去。
这样,她的身体跟他的身体就在一起了,到那边距离也近一点。
大栓婶不知道是怎么走出家门的,也不知道是怎么走出村子的。
开始的时候,她扶着大街的墙壁一点点挪动,走过村子的小石桥,她竟然站直了身子,迈开了脚步
。
死也是要勇气的,临死前的勇气完全可以让女人发挥潜能。
她看哪儿都是白的,天是白的,地是白的,山是白的,树是白的,眼前的人也是白的。
那些白,好像是漫天飘荡的白绫,也像是一根根纸幡。
就是人死了以后,人们送殡,高举的那种纸幡。
她闻到了自己死亡以后的味道。
大栓婶的动作慢,行动也很迟缓。
她两手揣在袖口里,身体猥琐,完全成为了一个乡村的老太太,一晚的时间老了十几年。
她的脚步踩在雪地上,雪地就咯吱一声,留下一个小巧的深脚印。
大栓婶是小脚女人,小的时候缠过足。
那时候,大梁山还很封闭,跟山外的人不接触,女人依然有缠足的习惯。
但是现在不用了,因为山里人跟山外人融合了,思想也开放了。
大栓婶觉得现在的女孩真幸福。
她抬头看了看远处的鹰嘴涧,哪儿距离村子还很远,差不多十五里地。
她不知道自己能不能熬到哪儿,或许走不到哪儿,就会倒在半路上。
但她依然不停,趔趔趄趄,她知道男人在哪儿等着她,大栓的魂魄会跟她的魂魄在一起。
活着的时候没有得到男人多少抚慰,希望死了以后,那个死鬼补偿给自己吧。
她充满了希望……。
就在大栓婶脚步踉跄,一步一步走向鹰嘴涧的时候,不远处的山路上过来两条人影。一高一矮。
高的是个成年人,矮的是个孩子。
那是个成年的女人,拉着一个五六岁的孩子。手牵手走在宽阔的山道上。
她们身上的棉衣很厚,大概赶了很久的山路,已经疲惫不堪了。
孩子一
路走,一路问着女人:“娘,这是哪儿?”
女人说:“妮儿,这是家,咱们的老家。”
孩子问:“娘,咱家叫什么名字?”
女人说:“大梁山,疙瘩坡。”
女孩问:“娘,在这儿,俺可以见到爹嘛?”
女人说:“可以,不光你爹在这儿,还有你奶,你爷,以后咱们就生活在大梁山了。”
“娘,奶亲吗?爷爷亲吗?还有爹,爹带俺亲吗?”
女人说:“亲,他们都是你的亲人,咱们是一家人。”
女人的眼神里充满了坚毅,也充满了向往,中间相隔了七年,她终于再次回到大梁山了。
这里的山还是那么熟悉,水还是那么熟悉,学校也是那么熟悉。
只可惜不远处的村子不一样了。
村子里大部分的土坯房,茅草房都不见了,转而换上的是一座座瓦房。
那些瓦房很阔气,也很崭新,大梁山再也不是当初她走时的那种样子了。
女人一声感叹:“海亮哥,你好样的,终于把大山改变了个样子,俺四妮……又回来了。”
没错,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