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于是方教主就成了香积厨中的一个烧柴和尚。
他自打出家为僧以来,苦力从没少做, 抗着粪桶去浇地的事都不知干过多少次, 何况在厨下帮工烧柴了。但实话说来,他也确实从未仔细留意过灶坑里的火。眼下因一指禅进境受滞, 他左右闲来无事, 便死马当活马医, 欲从“火”本身下手, 看自己能否有所了悟。
不管是在甚么地方, 烧火都是个辛苦熬人的活计。香积厨上,除了每日饭点烧菜要明火外,还日夜以文火烧锅煮药汤,用以供应修炼硬功有成的武僧取用,烧火这一担子事可着实负担不轻, 便是少林寺的武僧也颇以为苦。
故而方天至来了厨房, 大包大揽下一应烧火活计, 简直令火工僧人喜笑颜开,一时间大家伙和乐融融,各得其所——他每日蹲在灶坑边上观察火舌腾转摇曳、渐强渐弱之势,旁个便三五成群的摇着蒲扇、灌着井水, 瞅着他这景儿来纳凉。
方天至给人当稀奇景也看惯了, 并不以为意, 有时看火不忙,还顺便提起斧头劈劈柴。这般每日看火、劈柴、看火、劈柴,及至冬雪覆山之时, 他反倒不知不觉间练会了一门少林绝技,名叫燃木刀法。
这门刀法得名燃木,是为一刀劈在柴草之上,即可使之燃烧焦炙之故。而若劈在人身上,伤口便犹如火烧般焦黑枯死,故而出了名的炽烈霸道,在少林绝技中,几可与无相劫指相提并论。
方天至稀里糊涂练会了这门刀法之后,自觉或许当有进益了,便独个去后山树林中修炼火空指力。孰料劲贯十指,气力激发之际,仍觉十分滞塞,及至手太阳经气剑发出,他忽觉心火浮躁,丹田气炽,似受火焰烧身一般,便先运转菩提心经心法,待气息宁静了,这才去瞧周遭树身上的指痕。这一瞧之下,果见指力参差不一,或只在树皮上留下浅浅一道,或洞穿树干,深逾寸许,如火钎透烧一般。
既然没能练成,他只好继续烧火。
这火烧到转年春来,少室山上冰雪消融,枯草遍野,正到了该烧荒肥地之时。
方天至早半个月便在等着这件农事,却不料一日夜间电闪雷鸣,他在禅室中睁目一瞥,忽见窗纸外隐隐泛出了火光,一惊之下奔出门去,却见后山忽起大火,夜风一吹,树草焚烧连片,浓烟倏地冲天翻腾,便成遮星蔽月之势。
方天至望着漫天火光,心知这风不朝寺里吹,不致生出灾患,便不愿错过这天赐良机,纵身向后山疾奔而去。待奔到一座石崖上,他猛地止步而立,却见那山火忽在十数丈外,眨眼便滚滚烧到眼前,烈火焦烟合围而来,方天至心神受摄之际,崖头垂蔓蜿蜒起火,数十道焰蛇忽而扑面窜来,他撩起僧袍向后掠退几步,那火焰烧到藤蔓根系处,因受沙石阻隔,再不能寸尽,便与他熊熊对峙。
方天至置身石崖之上,若非已是水火不侵之躯,恐怕未被火烧着也活不了几时,只觉无间地狱也不过这般,当年地府中受刑刀山火海的旧事骤然浮现脑海,他微微一怔,双目照见烈火之际,心念忽生道:“火空火空,外相是火,自性是空。我修炼火空指力,虽要借得火势,却不是为了引火烧身。世间最恐怖莫过于业火,所谓一念即起,业火炽热,若我所思所想皆是当年恶行,岂不正如纵火**一般,又怎么可能练得成?”
他四顾一望,只见石崖之上别无寸草,三面烈火纵然焚烧不尽,却总也不能将它吞噬,刹那间忽觉洞彻无碍,不由心道:“今日之我,已与往日之我不同,我修炼一指禅非为害人,而是为了救人助人。这指虽是毁灭指,我心却不再是毁灭心。……我心若得清净,便正如这石崖一般,纵有业火焚烧,也绝烧不毁我!”
思及于此,方天至在大火中忽感既喜且悲,却又不喜不悲,终于两袖一展,庄严合十道:“阿弥陀佛!”念罢,他低头一望,只见衣衫干热已极,竟隐隐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