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无花侧首一望,却见他长睫凝定, 从从容容地望着檐外飞溅的水雾。
风一起落, 吹得他淡青僧袍也仿佛融入了**之中。
方天至察觉到他的目光,便侧过头来, 解释道:“人是铁, 饭是钢, 一顿不吃饿得慌。这是人世间最大的道理了。”
无花仔细注目着他, 半晌叹道:“这果然是人世间最大的道理, 可这同我与你说的话,又有什么关系?”
方天至闻言又向外一看,却见雨帘潺潺不停,恰似将天地与他二人隔绝,只留下檐下这方寸之地, 莫名便觉得气氛仿佛进入了一个极其玄妙的状态, 若论融入世界画风的程度, 几乎可以称之为天人合一了。
他想到此处,缓缓续道:“天要下雨,娘要嫁人,人要吃饭, 这都是没法子的事情, 只能默默瞧着。瞧着这雨落到人间, 化作了水,再瞧着这水散到天畔,又落成了雨。它来时干干净净, 去时也干干净净,这是它的本性。而一时落在地上,沾了世间尘泥,不过是它的宿命。宿命弹指一刹那,本性却在轮回之外,这尘泥本也脏不了它。”
无花淡淡道:“正是如此。所谓人能脏水,水不脏人,奔流来去,其实无尘。人看不破水本质洁的道理,不过是因为自身恰恰污浊如尘泥罢了。”
他本以为二人心有共鸣,却不料方天至忽而道:“水不脏人,人又何曾脏了水呢?”
无花微微一怔,却不着急对答,只默默倾耳去听。
方天至望着青砖泥洼中的水流,道:“五蕴非有,来去自由,普间化身,不离自性。人的心本也洁净无瑕,正如这雨水一般,也是干干净净来,干干净净去。世间的尘泥既脏不了这水,又怎会脏了人的心呢?众生不解道理,只不过自性常迷,瞧不破五蕴皆空罢了。自性无尘,正如水化云、云作雨、雨成水;若得念念般若观照,常离法相,又恰似云来雨落、云收雨散,正是自由自在、纵横无碍的真妙谛。”
他娓娓说到此处,这才转过头来,向无花投去洞彻一瞥,温声道:“无花,我等身与水共泥,心却在尘外,当知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是相,尘泥也是相,众生亦是相,又何必执着于这虚幻的污浊?是以人不脏水,水不脏人,自性本洁,何以染尘?”
无花面色淡然地凝望着他:“道理如此,又有几人能堪破!有时就算看得清,却也未必做得到!”
方天至道:“不错,至少我也还没做到。”
无花问:“你出家为僧,便是为了洞心见性么?”
方天至听到“洞心”二字,不由得微微一怔,才缓缓道:“是,也不是。渡人以渡己,渡己而渡人,我出家为僧,不奢求明心见性,只不过愿侍奉佛前,做些小小善事罢了。”
无花闻言微微一笑,沉默片刻,悠悠道:“你确实是我见过最与众不同的和尚。不过若你像与我论法这般渡人,只怕没有几人愿意听你聒噪。”
方天至听他有戏谑之意,便也微微一笑:“与佛前人说佛门语,与红尘人说人间理。人间的道理,恐怕还有许多人愿意听我说上两句的。”说罢,他亦悠悠道,“所以话说回来,时候不早了,你去吃饭不去?”
二人默不作声,彼此打量一眼,复又默契地各自转过头来,并肩踏入了雨幕之中。
饭罢入夜,方天至独自回到禅房中,点了烛灯坐在桌前。
这些日来,他遍观藏经阁中诸般武功,上至少林七十二绝技,下至门徒子弟搜罗记载的各样别门秘籍,本拟海纳百川的心思便渐渐歇了。
单论武功而言,他已精通十数种少林绝技,只其中一种便足以令他纵横武林,至于能使得出来的功夫,那更是数也数不过来,实在也不需要再去练更多。若要参悟武学至高无上的道理,眼下已到了该化繁为简的时候。
此外,他还在思索一个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