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厢,立政殿外一片寂静,只有廊下身着立领夹袄的宫人们仍旧垂眉敛目的守在那儿。殿内檀香味似有若无的缱绻萦绕着,明亮的灯火下李绥静静坐在窗下绣着一方龙凤呈祥的流苏垂珠镶边喜帕,小娘子的白皙娇靥温柔而细腻,一双眼眸如明月般皎洁而明朗,轻巧的走着针,便已将一颗拇指大的小南珠缀在了喜帕一角。
“郡主的女红是越发进益了,殿下您瞧瞧,便是与咱们的尚宫局比也不遑多让。”
听到身旁的迦莫抻首一笑,坐在李绥对面的杨皇后也是夸赞地点头道:“以前只看到阿蛮对刀剑骑术是信手拈来,未曾想一别三日当真是不同了,如今连女红也是如此巧夺天工了。”
李绥闻言笑着抬头对上杨皇后的目光,伸手拾起面前的茶盏抿了一口润了润喉,适才道:“阿姐忘了,宝缨是我们姐妹之间出了名的绣工,自她来了长安,我可没少去拜师学艺,便是如今你看到的这些长进,也不及她的十之其一。”
听见李绥提到杨宝缨,杨皇后认同地含笑点头,随即将一盏栗子糕推至李绥面前道:“歇会子罢,绣了半晌莫伤了眼睛。”
李绥闻言笑着放下手中的东西,拾起一枚栗子糕先是递到杨皇后嘴边,眼看着杨皇后含笑接过吃了一口,这才给自己取了一块。
“这些日子阿娘来信也提到了宝缨,说宝缨在府中事务上帮衬了不少,如今已是能独当一面了,因而阿娘平日里总算是清闲了些——”
听到此,李绥笑着咽下嘴中的栗子糕,随即饮了口茶道:“宝缨本就聪慧,再有姑母亲自教,莫说是一个太尉府了,便是两个她也是游刃有余的。”
杨皇后看着李绥眸中肯定的目光,取出丝帕擦了擦手意有所指的含笑道:“那你自己呢?”
看到李绥转过头来未曾会意的目光,杨皇后却是难得调笑道:“虽说御陵王父母早逝,也没有兄弟姐妹,府内只他一人,可你嫁过去便是御陵王妃,要帮他掌管的是整个王府,难道还能比宝缨轻松了去?”
看到杨皇后眸中的打趣,李绥抿唇笑了笑,丝毫没有小娘子的娇怯与不好意思,反倒是努了努嘴道:“我可是大懒人一个,念奴和玉奴她们一向心疼我,到时候岂会忙着我,必是将一切都替我处置的妥妥当当对不对?”
看着李绥笑着看向念奴和玉奴,杨皇后无奈地摇了摇头,心中却是很清楚,眼前这个妹妹看似男儿性格,耽于骑射,其实一颗心比谁都细腻,行事更是比谁都妥帖。
若是从前,她或许对她是有所担忧的,担忧她年岁尚小,担忧她从小没有母亲相伴,担忧她自小生活在旁人的艳羡与宠爱之中,而不知这其中险恶。
可当阿蛮辛苦地瞒着她,一个人承下了所有,努力地守护她,替她保护下阿毓时她便放下心了。
因为她看到了,看到了阿蛮在这一场复杂局势里,活的比她更为通透更为清醒,那一刻她是矛盾的,既为她欣慰,欣慰即便是日后她不在了,她也相信她能够很好地活下去。可她也忍不住为她感到心酸和难过,难过她看似拥有一切,实则与她一样孤独,难过她不过是一个十六岁尚未出阁的女儿,便已看清了这世间的一切悲凉。
君非君,臣非臣,父非父,子非子。
想到这里,杨皇后的脑海中不由浮现出那个她最不想看到,也最不想想起的人。
那个曾唤她“小虞”,手把手教她骑射,为她做纸鸢,听到她叫一声“阿耶”总会露出宠溺而慈爱的笑的人。
因为君臣之别,因为宫中森严的规矩,因为如今她尚在坐褥期未曾离宫,所以自她失去孩子后,她都未曾与杨崇渊见过一面,这些无疑让她如释重负,因为她无法去想象,更不敢去想,她要如何去面对那个所谓的“父亲”,那个亲手杀了她的孩子,残忍的将孩子从她体内剥离,扼杀她作母亲权力的那个人。
可她却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