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陌在她眉间落下一个吻,柔声轻问:“还疼不疼?”
他语气温存, 两人又是夜半私语, 长歌心中极为熨帖, 只觉便是为了他这一句体贴, 她白日所受的那些痛苦也全都值了。
她轻轻摇了下头, 眸光湛湛地对他说:“不疼了。”
时陌的目光落在她的手上, 如今她整只手都裹着厚厚的纱布, 瞧不出什么,却再没有人比他更清楚纱布底下,她的手成了什么样子。
血肉模糊,没有一寸好肌肤。他替她剔除腐肉时,从来稳若泰山的双手好几次发抖。但他不能发抖, 不能出丝毫的差错……及至将她的伤口全部处理妥当, 他早已满头大汗,背心湿透, 只觉左胸口那一处如被千斤重锤狠狠重击。
她却和他说不疼,怎么可能不疼?
他静静看着她, 抬手将她鬓间的微乱的头发拨到耳后,没有说什么, 掀被下床。
长歌正要问他去哪里,却见他走至桌旁倒了杯水, 他没有点灯,借着月光倒也看得清楚。只见他倒了水后,又拿过桌上一只瓷瓶, 从里面倒出一粒药丸。
刹那间,长歌再一次闻到了那阵极致干净清冽的清香,仿佛不属于尘世。
他一手拿药,一手端着水杯回到床前,坐在她身旁,将药递到她唇边。长歌乖乖张开嘴巴含了进去,他便趁手搂过她的身子,将她半抱起来安置在自己怀中,又小心翼翼地喂她喝水。
他处处无微不至,长歌满心欢喜,躺在他怀中,只觉这一生真好。
真好,虽然还是有艰难磨难,但至少他们两人之间再没有什么隔阂。这样一想,便觉得连受伤都是甜的。
时陌喂她吃了药,又问:“还想不想喝水?”
长歌轻轻摇头,时陌便返身去放了水杯,这才回来重新躺回她身侧:“如今不会再疼了,你再睡一会儿。”
长歌心中便明白过来,他根本没信她那一句“不疼”,但果真这个药一吃下去,疼痛便开始舒缓,身子里仿佛升腾着一股温暖的生气,像是……卯时的朝阳拢在人的身上,让人充满生机,很是舒坦。
她忍不住柔声笑道:“你做这个药可真好用……”
早知道这么有用,我在捉鸽子前就先灌一瓶下去好了,也省得一路疼回来,没被毒死却差点被活生生疼死。她心中默默地加了一句,自然不敢说出来让他听到。
但他那双眼睛却着实厉害,只见他沉黑的眸子在幽暗中不轻不重看了她半晌,忽道:“这个药只有三颗,你还是多心疼心疼自己,省着些用吧。”
长歌:“……”
总共只有三颗,她已经吃了两颗,那岂不是只剩一颗了?
她忍不住撅了噘嘴,撒娇道:“我才不信你能眼睁睁看着我疼呢……你肯定会再给我做的,我才不怕呢。”
话落,额头上便被轻轻敲了一下,只听他绷着嗓音轻斥:“你还是怕吧,这个药是我母亲留给我的,我做不出来。”
长歌沉默下去。
他很少提他的母亲,那位已逝的大周第一美人。便是上辈子,两人做了十五年夫妻,她听他提起的次数也寥寥可数,且每次也不过一两句话而已。
但她却知道,他心中对他的母亲至敬至爱,却也因此,至伤至痛。
上辈子,景王是死在了太子手上,景王死后,何氏也不知去向,有人当何氏是受不住丧子之痛自戕了,有人当何氏是被太子赶尽杀绝了,但长歌隐约知道,何氏是落入了时陌的手中。但具体细节她亦不清楚,上辈子她有她的使命,许多时候会强迫自己少理会他的事,就是怕自己知道得越多,牵绊越多,最后反倒下不了手。
此时,她心下惭愧,轻声道:“你心中其实是气我的吧?”
“嗯。”
长歌傻眼:“……”
需,需要回答得这么毫不犹豫吗?你好歹迟疑一下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