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面平静,略有微波。
嘉陵江是由楚进吴、由北南下的交通要道。这一路往云梦去,周遭皆有其他船只。因秦子游时常与船家在外闲聊——这只见过山海,未有过坐船游江经历的少年,极力想将江畔景色尽收眼底——少年俊俏,还曾被隔壁船上的妇人调笑几句,又送他一碗自家下人在船上做的糖蒸酥酪。
这是秦子游先前未有过的境遇。
少年虽性格开朗,但面对从另一条船上递来的瓷碗,仍旧有些无措。对面的妇人见他耳尖发红,又是一阵笑,宽慰他:“小郎君莫怕。我见你,倒是与我家大郎一般岁数。可大郎初春就启程,去了姑苏,想拜进归元宗,也不知而今如何。”说着,脸上带一点愁色。
秦子游这才接了酥酪。妇人看他,眼神温柔慈爱,的确像是在看自家孩子。
酥酪鲜甜,白如饧,沃若雪。秦子游吃完一碗,认认真真道谢。妇人又问他一些话,秦子游捡能回答的说了:自己拜了师父,正在外游历呢!
看着少年眉宇间的飒然,妇人掩唇而笑。
而后,两条船分开。那是个傍晚,师尊总宅在船舱里,对外面的一切兴致缺缺,宁愿闭着眼睛打盹。而秦子游立在船头,看着辽阔江面上渐远去的船只。夕阳映在江上,晚霞浓若锦缎,落入水中。一时之间,竟分不清这锦缎是从何处起,到何处终。
秦子游品着酥酪的回甘,心想,这便是吴国的滋味啊。
再到现在。
面对水面,秦子游自知修为低微,不能再探巨鱼状况。师尊正与那金轮鱼斗法,自己绝不可添乱、教师尊分心。
于是他抬头,重新看向江面。
方才巨鱼翻腾的一下,带翻了不少船。这会儿,船上人多在自救。他左右四顾,早已不见那日妇人的船只。兴许已经到岸,也可能进了其他支流……
秦子游想到什么,尽量将神识铺出。铺不满一个江面,但可以碰到最近的几处船。他默默运转《归元心法》,灵气涌动,将翻倒的船从水面推起,又将正在水中沉浮的人往船上托去。
这是个费劲功夫,少年咬牙专注。
奈何推到一半儿,水面再度剧
烈震荡。这一回,却是血波翻涌。浓浓赤血,染红了半个江面。秦子游瞳孔一缩,侧头看楚慎行。
怎么回事?!
背后,俨然绝望的船家坐在舱前。他只知无力回天,想再说什么,仙人却不会听从。原先暗暗祈求河神得胜、勿要牵连这些在江面上讨生活的人。可眼见江面染血,船家心头一梗,几乎晕厥。
楚慎行留意到少年目光。
他也有点发愁:唉,最后一下没收好,阵仗弄太大了。
在秦子游看江、看船的时候,青藤涌入水中,拨开水流,一路深入。
最后,以一种不容拒绝的姿态,缠上巨鱼身体。
巨鱼身宽且阔,楚慎行判断过,觉得日影剑确实不便对付。
所以与巨鱼对峙的剑,只是一个幌子。
青藤在水下繁茂滋长,藤蔓层层交缠,像是一棵倒长的树。
树冠由鱼身做支架,青藤拨开巨鱼的鳞片,刺入血肉。
金轮鱼百年修为,按说不会惧怕区区青藤。五阶妖兽,足以与金丹修士比肩。如若年岁长些,甚至可以更进一步,媲美元婴真人。
奈何巨鱼身在水下,青藤缠身。它可以制造旋涡、可以让江水将那不知好歹的修士吞噬,却不能阻挡青藤撬开鳞片,找到最脆弱的地方,刺透自己血肉。
面对缠上来的青藤,巨鱼的翻滚、挣扎尽被压制,无法逃脱。
精血被吸入藤身,血气涌入楚慎行丹田。这比那郢都荒郊客栈的修士更加滋补,楚慎行愉快地阖上眼睛,细细体味。灵气在经脉中奔腾,又汇聚于丹田,凝气成液,液满成丹……
唔,离这一步还远。
饶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