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妖22
晋江/檀无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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抵达凝辉殿时,还没到下课的时辰。
琅琅诵读声穿过宫殿与高墙，传到梵音耳中：“呦呦鹿鸣,食野之苹。我有嘉宾,鼓瑟吹笙……”
梵音坐在轿辇上，双手半拢在袖中，怀抱着一只朱漆描金吉祥纹小手炉，仍觉得寒意凛凛。
大概是刚下过雨的缘故,阴寒潮湿,似乎比晨起时还更冷些。
所幸没等多久,皇子公主们便陆陆续续从殿内出来，每个人身后都跟随着一名太监或宫女。
梵音早已下了轿辇,站在宫道旁静静等待,和风吹拂着广袖长裙,翩翩若仙。
每个从她身旁经过的孩子、大人都无法忽视她，他们被惊心动魄的美貌与姿韵牢牢吸引视线,却没人知道她是谁，只好低声讨论。
“她好美呀，美得不似真人,像幅画。”
“她是哪个宫里的？我怎么从未见过她？”
“该不会……是泠泉宫那位吧？”
“太子哥哥,你认得她吗？”
太子苏玄月驻立在台阶之上，目不转睛地看着红墙之下亭亭玉立的绝美佳人，脑海中蓦然浮现出前不久才学过的一段辞赋：[其形也,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荣曜秋菊,华茂春松。髣髴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飖兮若流风之回雪……]②
初学时，他心里有些不以为然,认为是作者玩弄词藻、夸大其辞，恐怕上穷碧落下黄泉都寻不到那般形貌超绝的美人，万想不到，那由笔墨虚构的、虚无缥缈的神女，今日竟在他眼前化为具象。
苏玄月心里惊涛骇浪，面上却平静无澜——喜怒不形于色，这是他自幼受到的谆谆教诲。
他举步走下台阶，正欲开口，忽见“神女”绽放笑靥，樱唇轻启，柔声唤道：“蟾儿。”
苏玄月瞬时顿住，下一刻，两道身影一前一后从他旁侧小跑过去，被牵着的那个一头白发，除了苏息云还能是谁。
苏照夜牵着弟弟的手跑到梵音面前，刚要行礼，蓦地想起娘娘一再叮嘱他省去那些繁文缛节，便硬生生止住动作，惴惴地问：“娘娘，您怎么会来这里？”
梵音噙着浅笑道：“我整个上午都待在淑妃那里，从景顺宫出来时，想着你该下课了，便顺路过来接你。”
苏照夜心神震荡。
看到她的刹那，他本能地生出不详预感，以为又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
无论如何都想不到，她竟然是来接他的。
他的亲生母亲惠嫔，都不曾为他做过这样的事。
他的兄弟姐妹，包括太子，都不曾有过这样的待遇。
他是独一份。
苏照夜既感动，又惶恐。
他何德何能，能得如此厚待。
梵音朝他伸出手：“我们走吧。”
苏照夜陡地回神，想起自己还牵着弟弟，忙道：“娘娘，息云和我在一起。息云，快见过安嫔娘娘。”
苏息云直视着梵音的脸，天生的猩红色眼眸里尽是冷漠森寒，他猛地甩开哥哥的手，拔腿就跑。
“息云！”苏照夜喊了一声，想去追，又不能弃梵音于不顾，左右为难。
“怎么了？”梵音问。
“息云他……他跑走了。”苏照夜羞愧难当，面红耳赤，“他放纵无礼，请娘娘恕罪。”
梵音道：“可有侍从跟着？”
苏照夜道：“有。”
“那便由他去吧。”梵音不以为意地笑了笑，再次朝苏照夜伸出手，“蟾儿，为我引路。”
苏照夜手上沾了墨渍，明知擦不掉，还是在外袍上蹭了数下，这才小心翼翼地握住梵音伸来的那只手。
她的手被手炉烘得温暖，他的手被风吹得冰凉，她微微用力回握住他，广袖垂下来，为他挡住冷风。
苏玄月眼看着二人渐行渐远，心里竟生出艳羡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