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湿热,又总不下雨,宫中频频有人抱恙。
官袍臃肿且不大透气,这个天气往外站一站就要湿透了,更别提横穿大半座宫城,那些上了年纪的老大人每到这个时节就很想告老还乡。
当天下午太医署就得了信儿,说秀女中有三人告病,想请人去看看。
在最终定下来名分之前,秀女们没有请太医的资格,一应伤病都交由吏目处理。
今天当值的吏目中数洪文和黄吏目最年轻,没得说,两人对视一眼,顶着大日头出门。
可巧迎面撞上站在户部门口的方之滨,这厮一见洪文就见缝插针道:“瞧瞧我说什么来着?咱们户部可不用大热天的出去!”
如今整个太医署上下都知道户部十分觊觎自家小洪吏目,私下约定决不能让他单独在外,至少“两人成伍,三人成群”。
此时黄吏目见了方之滨的反应,立刻警铃大震,双臂张开将洪文护在身后。
洪文:“……黄大人?”
黄吏目头也不回,语气中难掩警惕,“休要听他胡说八道,户部挨家挨户追债的时候可惨了!这年头欠钱的才是大爷。”
洪文:“……不是,您帽翅戳我眼睛了。”
黄吏目:“……哦。”
方之滨对面站着的也不知是哪个部的官员,浑身的官袍都被湿透了,见状忍不住抹着汗打断道:“方大人,稍后寒暄不迟,我们衙门这个月的冰敬怎么就短了两成?”
方之滨就从袖子里掏出来一大本账册糊到他脸上,“你们去年一共欠了户部一千七百多两银子,到现在都对不上账,没得说,每月扣点儿,什么时候扣完了再讲旁的!”
洪文的眼皮狠狠跳了跳,开始努力回想太医署欠了多少钱。
竟然还会扣俸禄的么?!
黄吏目的神色也有些许惊恐,拉着洪文拔腿就跑,“快走快走……”
为防刺客,宫中并没有多少能遮阳的高树,此时太阳还没落山,几乎笔直地照下来,放眼望去空气都扭曲了。
洪文和黄吏目到达秀女们所在的朱翠宫时,里衣全部湿透,忙先去舀水洗了手脸。
两个中暑的秀女倒不大要紧,皆因她们来自西北沿海,清凉惯了,突然来到又干又热又闷的望燕台难以适应,吃了药静养就好。
都还只是十六七岁的小姑娘,头回离家这么远,又水土不服,瘦的都有点脱形了。
洪文和黄吏目看的唏嘘不已,不约而同在她们药中多加了点甘草。
好歹甜甜嘴儿,嘴巴甜了就不想家了。
倒是最后一个老熟人,很有点麻烦。
洪文一边替薛雨把着脉,眉头就皱起来了,“薛姑娘,你这年纪轻轻的,还是保养为妙,闲时少操些心。”
距离上次见面约莫一月,薛雨的病情非但没有好转,反而更重了。
忧思过度,这种程度的症状放在一个十六岁的女孩子身上简直触目惊心。
薛雨勉强笑了下,“我尽量。”
她面上显出几分挣扎,良久才下定决心似的哀求道:“洪大人,您知道我家出什么事了吗?”
她的病本来没这么严重,只是今天一大早突然就有别的秀女跑来告诉她,说定国公府的人都被撵回家去反思了。
一听这话,薛雨当真肝胆俱裂,想细问问吧,那人也不清楚内情。
偏如今她身在宫中,往来消息不便,隆源帝又明令禁止定国公府的人入宫求情,竟没个门路通气,她直到现在还不明白情况怎么就这么急转直下。
洪文心道,你还真算问对人了。
虽然真相可能有些残酷,但他还是一五一十地将庙会上发生的事情告诉了薛雨。
薛雨听罢,眼神放空半晌没做声,过了会儿突然掉下泪来。
“都是命……”
她都这么拼命了,甚至不惜拿自己的后半生做赌注,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