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斯的瞳孔猛然紧缩,他眼里充斥着惊骇看向面带微笑的赵高。
“李大人可是要想好了,”赵高对李斯的反应早有预料,头也不转的说道,“大家可都看到了,丞相大人与高处在一处呢。”
这是无声的威胁。
李斯嘴唇开合几番,终了他哆嗦着咬住了下唇:“万一......”
“哪里来的万一呢,”赵高偏头,脸上挂着笑,“这些人,可是大人您亲自验证的六国余孽啊——陛下这些年对他们赶尽杀绝,就算是狗,被逼迫到了角落里还会反戈一击,更何况是人呢。”
李斯只觉得浑身冰凉,明明是暖夏,他却像是置身寒冬之中。
赵高不觉,又或者他根本不在乎李斯的感觉。他只是背着手站在那里,看着这些逆贼被稳稳地挡在防线之外,抬头望了望天:“也差不多是时候了,”他的背在身后的手指敲了敲另一只手的手背,“一会儿,就是李大人出场的时候了。”
“你要斯做什么?”
“不是什么大事,”赵高笑道,“若是一条狗没守住自己的主人,那为了向世人证明自己是条好狗,不会仗着自己是条老狗欺负小主人,就该殉主而去啊。”
赵高笑着说出了这句话。
李斯压着自己的心跳,他听着远处那些嘶吼着为国复仇的人们:“这些人......”
“嘘——”赵高摇头,“李大人还是不要知道的为好,有些事情,还是让他们永远成为秘密吧。”
吞了口唾沫,李斯抬手抹去了额间的冷汗,在沉吟片刻后,终于没忍住:“赵大人,这么多年来,斯一直有一个疑惑,既然今日是最后一日,可否为斯解答疑惑?”
“李大人但问无妨。”
“你与陛下,”李斯神色复杂的看着身侧的男人,“难道不是幼时玩伴么?”
“是啊,”赵高脸上挂起了笑,“这一晃,三十多年就过来了。当年若不是有吕相国,高也不会被赎出来,更不会有幸服侍陛下左右。”
这并非是什么秘密,赵高说起来也没什么避讳:“后来陛下怜高的身世,便带着高一并进了宫,准许高服侍左右,这一转眼,便是近四十年的人生啊。”
他缓缓呼出一口气,不知是在感叹他带在嬴政身边的时间,还是他四十多年的人生。
李斯却觉得自己浑身汗毛都要炸开了:“斯是为权,可这么多年,赵大人究竟是为的什么呢?”这是他一直没能想明白的事情,“赵大人膝下无子,便是他年坐稳这江山,临终了也过不是为他人做嫁衣吧?”
赵高哼了两声:“高曾有两子,”用的是过去式,“不过他们不应该存在于世,所以高亲手送走了他们。”所以如今与他血脉相连的,不过只有女儿罢了。
那又如何呢?
那又如何呢。
“高可不是陛下,有着那么多雄才伟略
,甚至为了权势,为了垂名青史可以割舍一切。”他的视线放远,“甚至连一个他国叛将,都能放心的将帝国相托——李大人一直愤愤不平的,不就是那个白舒么。”
李斯没有否认。
“高啊,”赵高笑道,“当年陛下自邯郸逃命,是王翦带着他走一路,赵姬和吕不韦带着高走另一路——长平之战后,秦国对赵国是如何的苛刻,那些赵人,恨不得食其肉唾其骨。”
抬手按在了胸口。
“若是再片一寸,高就不会站在这里了。”他的手慢慢攥紧了衣服,上等的麻布随着他的动作,扭出了一朵绽放的漩涡,“可即便这样,当高‘无用’时,他便毫不犹豫的舍弃了高——高只是想要个公平,有错么?”
对于嬴政,李斯这么多年既能做到‘心腹’的位置,对他的性格不能说是完全了解,也能说是懂得半分。
恩怨分明,是再好不过的标签。
可在此基础之上,还有‘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