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间三月,桃花开得正盛。跳入幻境时,他亲自抹去了自己所有的记忆,可如今从幻境中脱出,原先丢失的回忆,包括那三千世界的记忆一起涌入他的脑海。越止戈极浅地勾了勾唇角,想起小世界中,化名为沈长岳的少年,在书斋里喂给他吃酒,却被先生逮了个正着,最后害得两人被关了禁闭。
指尖摩挲着手中的酒盏,越止戈将它端了起来,醇厚的桃花酒香一下子漫入鼻腔间,他作势要饮,然而唇还未碰到,手中的酒盏已经被人拿走了。
沈临渊捞过酒盏一饮而尽,颇有些讥讽地勾了勾唇:“堂堂仙君什么时候也会喝酒了?”
“你教的。”越止戈语气平常,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随你怎么说吧。”沈临渊被噎了一下,好半天才将将视线从对方苍白的唇瓣上移开,接着才将手里的玉佩、长剑一起推到越止戈面前。
越止戈没有说话,只是沉默地望向他。
沈临渊冷硬道:“东西还你,日后再无相欠。”
垂下眼,往事重现在眼前。
对于无情剑者而言,本命飞剑就是他的心。许多年前,越止戈曾在思过崖亲手把心交给了他,然而今日,他却要把心还回去了。
无数的回忆在顷刻间涌入脑海,曾经的欢乐一片片碎裂,最后只剩下那场雷劫,那场血祸,那个无论他怎么跪地哭喊,都不愿意相见的无情剑修。
他和越止戈的情分,早在那天之后,就应当断了。
沉默了半晌后,沈临渊转身要走。
然而就是那一个瞬间,身后的人抓住了他的衣袖,沈临渊心下烦躁,将人挥开,然而下一秒,他却脸色大变,一把握住越止戈的手腕。
“你体内的伤是怎么回事?”
他急急地询问,脸上的担忧毫不作假,一切的伪装在这刻全都土崩瓦解。
冰凉的手腕被那人温热的大掌牢牢握住,过往的熟悉感扑面传来。越止戈天生体寒又畏冷,每每受伤体温骤降时,曾经都是沈临渊紧紧拥抱着他,给予他温暖。
如今,眼前的人,丝毫未变。
他爱的人,依旧是止戈峰上那不懂得掩饰的少年,唯独眼角的锋芒被磨去了,只剩下无法触碰到底部的深渊。
越止戈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将长剑又塞回沈临渊的手里,道:“我说过,如果有一天你把剑弄丢了,我会亲手把它交到你手里。”
他终于抬起他的眉眼,就那样一瞬不瞬地看着沈临渊,缓缓的,唇角牵出一丝不易察觉的苦笑:“沈临渊,没有人可以把心收回的。”
“你若是不要,那便丢了吧。”
望着越止戈眼底那近乎化为实质的悲伤,和无法被掩饰的情谊,沈临渊几乎是一瞬间就红了眼眶,他很想揪起对方的衣领,质问一句:当时思过崖上,你为什么不见我?你如果见了我,如果见了我……我就不会入魔!
我就不会杀了所有人!
在被困入幻境之前,他不知道是怎样度过那些无边的黑夜的。只要一阖上双眼,就是被染成血红的踏仙门,一个个同门师兄弟缓缓倒在地上,而那些所谓的正道君子杀红了眼,嘴里都在喊着邪魔当诛。
那日老道士的话就像一道梦魇,时时在他脑海里响起:你这一生断亲绝爱,注定孤苦无依。
曾经,他天不怕地不怕,相信人定胜天。
怎奈,后来,一语成谶。
胸口就像被压上了一块沉甸甸的巨石,沈临渊难过的几乎要喘不过气来,越止戈在那一刻将剑塞进他的手里,自己大力抱住了眼前的人。
远远的望着,瘦削的少年好像是投怀送抱一样,然而只有当事人才知道,越止戈的这个举动给予了沈临渊最大的宽慰。
越止戈紧紧抱住他,两人都在轻微的颤抖,他声音沙哑,一遍又一遍在沈临渊耳边重复:“不是你的错,不是你的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