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沉沉,隆隆的鼓声中, 殿宇轩窗内次第亮起一簇簇摇曳的灯火, 烛光透过槛窗大玻璃, 廊庑金砖铺就的地面染得暖黄一片。
西厂缇骑将审问的结果送到罗云瑾手中,他看完信,唇角微微挑了一下。
原来如此。
文官们为了各自的利益选择支持刘敬开凿新河,钱兴也掺和了一脚,刘敬认为自己的方略比宋素卿的法子更稳妥,信心满满地开始新河工程。他急于建功证明自己的理论, 没有加固上游堤坝, 也没有派人疏浚上游,结果大河从沛县决堤, 洪水汹涌而下, 直接冲毁了他主持修建的新堤。
数万人几个月的辛劳功亏一篑。
如此一来, 不必等工程完工,宋素卿和刘敬之间已经分出胜负了。
第一波送信的人是当地官员派遣入京的, 他们慌乱之下没有说明白到底是新河工程决堤还是宋素卿的故道工程决堤,工部的人可能听岔了, 又或者有心人故意误导, 一时闹得沸反盈天, 满城风雨。
第二波送信的人是奉密令监督治河总督的巡抚钟义桐的心腹, 他怕新河决堤的事情牵扯到他身上, 连夜让心腹进京禀报情况, 顺便疏通关系。西厂扣下他们的时候, 他们个个怀揣奇珍异宝,正预备走走司礼监的门路,看到西厂缇骑,他们不仅没有躲藏,还主动奉上财宝。
钟义桐写了封亲笔信求钱兴援手,他身在地方,不知道钱兴最近失势,一口一个老先生、老祖宗,字里行间满是谄媚之意。
冬风瑟瑟,吹动檐前羊角灯笼飒飒响。
罗云瑾心计飞转,把信交给指挥使:“找个腿脚快的去东宫报信。等圣上醒了,把这封信呈送给陛下。钱公公如果来了,不必拦他。”
既然决堤的不是宋素卿的工程,那就不必隐瞒消息了,不仅不能隐瞒,还得让嘉平帝第一时间知道。
指挥使一头雾水,不敢多问,挠挠脑袋,接了信。
与此同时,长街那头,被蒙在鼓里的钱兴还在干儿子们的簇拥中疾步赶往乾清宫。
一路上他脚步不停,干儿子们从不同方向飞奔而至,汇报消息。
“皇太子在书阁密会东宫属臣!工部尚书在值房等消息!”
“太子詹事去工部了!”
“谢太傅求见圣上,被罗云瑾拦下来了!”
“宋素卿家的大公子忽然告假回家,宋家正在张罗厚礼!”
“报!宋家二公子去了周家,拜访老太后的亲兄弟!随行的骡车足足有十几辆!”
消息接二连三送至,钱兴双眼微眯,冷笑道:“东宫隐瞒消息不过是扬汤止沸罢了!我倒要看看他们能隐瞒到几时!”
两个去打探消息的太监迎面跑过来,匆匆行礼,讪讪地道:“钱爷爷,罗云瑾果然拦着我们!”
他们奉命去乾清宫打探,碰了一鼻子灰,连罗云瑾的衣角都没碰到,更别提去乾清宫内殿了。
钱兴一挥袍袖,嗤笑一声:“我就知道你们不中用,说起来你们都是我手里调|教出来的,姓罗的确实比你们强,还得我亲自出马才行。”
众人听了这话,俱都愤愤不平,捏紧了拳头,紧跟在他身后。
到了乾清宫,远远看到身着锦袍的殿前金吾卫和锦衣卫,刚才被赶跑的两个太监立刻挺直了腰板,大摇大摆往前走,罗云瑾可以不给他们颜面,但是他敢拦钱兴吗?
殿前金吾卫昂首挺胸,立在长廊两侧,面容冷肃,一动不动。
两个太监对望一眼:刚才他们过来的时候还没靠近就被驱赶,钱公公一来,这些人动都不敢动一下,不愧是钱公公,果然积威颇深!
众人兴高采烈,洋洋得意地瞥一眼金吾卫,奉承钱兴:“罗云瑾哪敢和爷爷您比呀!您一来,他吓得屁滚尿流,面都不敢露了!”
钱兴狞笑了两声,扫视一圈,眉头轻皱,脚步顿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