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人久别重逢总是要悲喜交加的,宫人准备好了巾帕和热水,顺便也蓄了一大泡眼泪,只要金兰一落泪,他们立刻可以陪着哭一场。
金兰却是一脸温和的笑容,并没有要哭的迹象,眼圈都没红一下,进了屋,先推推朱瑄,小声说“五哥,你去外边坐一坐吧,我和宝哥说几句话,你在这儿他和舅舅都拘束得很。”
朱瑄眼眸微垂。
金兰搂着他的胳膊晃了晃,嗔道“谁叫太子殿下您太威武了”
朱瑄淡淡地扫一眼祝舅父和贺枝堂,两人立马低下了头。
金兰知道他这是答应了,笑眯眯道地踮起脚,在他耳边轻声道“我很喜欢这个惊喜,回去好好谢你。”嘴里说着甜蜜的话,然后利落干脆地推开朱瑄,“不叫你不许过来。”
朱瑄被她推出屏风,笑了笑,吩咐宫人“看着茶水和火盆。”外面比不得宫里,虽然屋里烧了火盆,还是比宫里冷,她见了弟弟高兴,大悲大喜的,最容易生病。
宫人笑着应是。
金兰转回厢房,祝舅父又带着贺枝堂上前给她行礼,她笑着道“别讲究这些了,殿下不在这,你们松快些。”请祝舅父落座。
祝舅父不敢坐,等金兰坐了,这才拉着贺枝堂一起坐下。
屋中火盆烧得正旺,炭火气蒸熏,花几上的供花有些蔫头耷脑的。案头上摆了几只大攒盒,果点是从宫里带出来的,虎眼糖、窝丝糖、蜜酥饼、胡桃缠糖、滴酥鲍螺,还有高丽栗糕和西洋糖霜奶油饼。
金兰摘了风帽,示意宫人帮她卷起袖子,亲手夹了几枚虎眼糖、西洋糖霜奶油饼,宫人捧着碟子送到贺枝堂面前的小几上。
贺枝堂脸上还有些发红,看着瓷碟子里精致的茶食,不知道该说什么。屋子里站满了宫人,却一声咳嗽都听不见,每个人脚步轻快,走路传话一点声音都没有,姿态谦恭温顺,看人的时候微微带着笑意,虽然是奴婢,但是规矩比他这个贺家少爷要好多了,举止也文雅从容,他大气都不敢喘一声。
金兰知道贺枝堂拘谨,先和祝舅父说话,问家里的情形,祝舅父一一答了。
贺枝堂低着头,听金兰和祝舅父闲话,忽然发现金兰没有问起祝氏,也没有问起贺老爷,她根本没提起父母,只问贺家族人和亲戚是不是还规矩本分,问家乡的收成如何,又问祝舅父这一路的见闻。
祝舅父身板挺得笔直,不管回话的语气还是表情都十分恭敬。
贺枝堂不由得想起家里出嫁的表姐妹。出阁的女儿不管嫁得好不好,第一次回娘家的时候,娘们几个肯定会抱头痛哭,婆家毕竟比不上娘家。今年祝家表姐出阁,他和枝玉送嫁,一个月后他们登门送节礼。表姐出嫁前和他们并不亲近,嫁的又是从小往来的姑表家,但那天表姐见了他们后眼泪就没断过,搂着他们嚎啕大哭,丫鬟劝了好久。
三姐没有哭他们分别的时间更长,相隔千里之遥,她嫁的又是皇家,贺家完全帮不上她的忙,她在宫里一定孤立无援,可她见了娘家人,眼圈都没红。
也许皇太子对三姐太好了,所以三姐不惦记家人又或许三姐在贺家受了太多苦,所以根本不想提起爹爹和母亲
时至今日,贺枝堂仍然记得凤冠霞帔的金兰在宫人的搀扶中步入轿辇时那个回首的眼神。
三姐和贺家当真是一刀两断了。
她给枝玉姐姐写信,信里从来不问贺老爷和祝氏,只说些女儿家的私房话。
还会问起他。
贺枝玉每次收到东宫的信都会躲回房间里一个人看信,然后把信锁起来不给其他人看。贺枝堂有次和贺枝玉吵嘴,故意在她看信的时候去吓她,偶然瞥见信纸上婉丽挺秀的字迹,目光捕捉到自己的名字,怔了很久。
宝哥近来可好
三姐在信里也是唤他宝哥。
东宫打发人给贺家送礼,他和枝玉的礼物格外丰厚。他不喜欢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