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皇帝这是在……”亲兵泪流满面, 数次跪伏,“丞相!您不可交付兵权啊!”
亲兵在账内, 身体颤抖, 眼眶通红:“此鼠目寸光之辈……”
“噤声。”男人坐在案几之后, 案上摆着烈酒, 他三十多岁, 鬓边却已生华发, 曾经坚毅的面容有了几分老态,脱脱喝下一口酒, 烈酒辣喉, 他咳了几声, 对亲兵说,“那是皇帝。”
皇帝是没有错的, 所以错的只能是他。
但他到底做错了什么呢?
他倾尽全力, 想要力挽狂澜为元朝续命。
从政这许多年,他自问没有半点私心, 殚精竭虑, 最后却落得那么一封诏书吗?
皇帝让他攻打滁州,那时候说的多好啊。
“朕与丞相共理天下者也。”
如今诏书上却说:“脱脱出师三月,略无寸功, 倾国家之财以为己用,半朝廷之官以为自随。”
“我脱脱帖木儿,忠君爱国。”脱脱灌下一杯酒,抬袖拭脸, “陛下,终有一日会看到我的真心。”
亲兵似乎终于忍耐不住,说道:“哈麻如今已是中书平章政事,他不是良臣!打击异己,陷害忠臣,搜刮闺阁之女,平民之女,颜色姿丽者入宫,供皇帝与倚纳们享乐,君不君臣不臣,全无羞耻,一众数十人身无片缕寻欢作乐,丑声秽行,何等令人作呕!”
所谓倚纳,就如同结为义兄弟,但也不算,这个兄弟只在床事上有用。
更直白点说,就是给他们的聚众乱|交一个好听的名头罢了。
脱脱艰难道:“陛下喜好玩乐……”
皇帝喜好玩乐,并不是什么大罪,天下的规矩,是约束臣民百姓的,不是用来约束皇帝的。
亲兵大笑:“丞相,何苦来哉!”
亲兵大笑出帐,离开营帐不过百步,以头撞柱。
他血流不止地对奔跑过来的士兵说:“我乃大元勇士,待我先入地府,等着他哈麻!”
亲兵不治而亡。
脱脱得知消息以后,行尸走肉般去看了亲兵的尸首,他在棺材旁边,看着亲兵年轻的面庞。
这是个好孩子,身为贵族之后,却从未行差踏错,想要建功立业,报效家国。
他为什么会死?
脱脱面色泛青。
那是皇帝啊,他们不能去恨皇帝,只能去恨哈麻。
皇帝只是被奸人引|诱了。
脱脱虎目含泪,颤抖着伸手,合上了亲兵死不瞑目的双眼。
皇帝啊!
脱脱无声泪流。
难道大元,气数真的尽了吗?
——
至正十五年,冬。
脱脱帖木儿坐在屋内,屋内无煤无炭,寒冷刺骨,他如今在云南贬所,关于家人的消息,还是曾经的友人冒险送来。
他的亲弟弟也先帖木儿被流于四川碉门,长子在肃州,次子在兰州,他家的家产尽数被抄,妻子随长子去了肃州。
但时至今日,他依旧不悔交出兵权的选择。
他是臣子,做臣子的,怎么能跟君王对着干?
君辱臣死,他不能去打皇帝的脸。
他的面前摆着冷饭冷茶,脱脱自嘲一笑,斟茶自饮。
此时门外却传来人声,那人压低了嗓音,叫人分辨不出他原本的声音。
“丞相,那哈麻派人传诏,假借圣意赐您一死,来人已在路上。”
脱脱打翻了茶杯。
那人恐脱脱不信,又说:“我不能见您为奸人所害,丞相,今夜三更,我们兄弟助您脱困。”
脱脱看着手上的茶杯。
他的妻子儿子,还有弟弟,都在哈麻手上,如今哈麻已经代传王令,他若逃了,一家尽死,就是没有不臣之心,也有了不臣之心。
不逃,死他一个,却能保全一家。
脱脱沉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