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老爹他们来的时候,身上并没有什么财物,要么是丢了,要么是路过村镇的时候拿去换了粮食,先存的只剩下杨氏陪嫁的首饰——都是杨氏带在身上的,更多的则是遗失了。
他们这么多人,要躲着流民和流匪走,根本带不了什么东西,还是林老爹一咬牙,狠狠心扔了,命比钱重要。
四娘去厨房做了面疙瘩,这玩意简单,白面加点水,搅好之后一点点的倒进沸水里,碗里放些酱和醋,再倒点芝麻油,把疙瘩装进去,再来一勺白面汤,四娘还烫了些菜叶,也算香喷喷的饭。
林老爹以前从不吃这些,嫌吃着不精细,现如今一看到白面,嘴里就不由自主的分泌唾液。
林渊也不在这个时候跟他说话,怕他狼吞虎咽的时候咬到舌头。
杨氏倒是小口小口吃得缓慢,她在路上饿出了毛病,现在就算看到食物,也激不起多少食欲。
小姑娘叫果儿,她在秋天出生,树上刚结了果,就起了这个小名,寓意很好。
除了他们三个以外,仆从们都在院子里吃饭,他们可没有白面疙瘩吃,吃的是杂面馒头,但是够大,管饱,还有粥,虽然粥有些稀,但好歹有白米,白米粥可养人了。
“可算活过来了。”仆从们自觉已经从鬼门关走了出来,放松了许多,连吃了两个大馒头以后才终于有了笑模样,跟旁边的人聊天。
“我还以为我要死在路上呢。”接话的人心有戚戚,“以前我可没见过那么多死人。”
“还是老爷厉害。”仆从说,“早想到了今天,幸好让少爷过来了,不然……我们也得在坞城外面守着。”
“今冬肯定又要冻死不少人。”
“我刚刚去房间看了,都铺着草垫,还有棉被呢。”仆从兴奋地说。
他们在林家的时候,也就这个待遇了,还以为投奔少爷以后条件会变差。
林老爹此时也在跟林渊诉苦,把十分艰辛夸大成十二分,本来就挺惨的,经过他再加工一下,就更惨了,两个女儿的死还是给了林老爹不小的打击,他统共四个孩子,时下讲究多子多福,林老爹对三个女儿也向来是捧在手心里娇养,这一下,就去了两个,有多痛苦只有他自己知道。
二两端着热水进来,林老爹便招呼他过来。
“铁蛋呢?”林老爹问的是马车夫。
二两吸吸鼻子,老实回答:“来的路上,我们遇到了流民,抢了马车和东西,陈哥让我们先跑,他断后,再没见了。”
林老爹一愣,过了半响才叹了口气。
“那你们哪来的钱置办产业?”林老爹忽然问道。
林渊回答说:“娘给我塞了两百两在鞋垫里。”
杨氏喝下一口汤,神情淡然:“有备无患。”
林老爹从桌上拿了个白面馒头啃,旁边还有泡菜,现在的泡菜做得简单,盐水泡点豇豆和萝卜,佐餐下饭很合适。
杨氏瘦了不少,原本杨氏就不像林老爹一样富态,一瘦下来,全身就跟皮包骨一样,她的脖子显得异常纤细,让人担心这脖子扛不住脑袋的重量,说不定下一瞬就被会压断。
林渊回想了一下原主跟杨氏相处的时候,便冲杨氏说:“娘,好好歇着,别的有我呢。”
这话一说,杨氏的眼眶就湿润了,她连忙闭上眼睛,轻声说:“渊儿,给你大妹和二妹,立个牌位,叫她们逢年过节也能吃个香火。”
林老爹:“这不行,她们年纪都小,算夭折,不能立碑,也不能有牌位。”
杨氏坐在那不说话。
这两夫妻一辈子都过不到一起去。
林老爹是个大老粗,土地主,所以也不嫌弃杨氏年纪大,就冲着是读书人家的姑娘,非要把人娶进家门。
然而进了家门以后,林老爹发现杨氏说的他听不懂。
而杨氏发现,她嫁了一个连话都说不上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