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还未结束,外面的世界就已经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连续三年的夏日极度大旱大涝、秋季粮食减产、冬日酷寒无比,让整个王朝存粮几乎消耗一空。国库空虚的同时,外敌肆虐,朝野上下人心动荡不安,然而就在这个紧要当口,也还有人忙着敛财敛权,保住自己。
也许对于某些人来说,他们想的很开——反正对于他们这些人来说,亡国又算得了什么?对于他们来说,也不过是换了个效忠的人,从李姓家奴变成赵姓家奴的区别,身为“饱读诗书”、有一腔“治国理念”的人,新朝新帝照样要重用他们。
马车到了宫门口,深受惠帝赏识的周敬也不得不在家仆的搀扶下下车,随后步履蹒跚地朝着宫门内走。
短短三年时间,他鬓发全白,胡子拉碴,满脸皱纹,像是比以前老了二十岁不止。三年前,将近花甲的他看着不过四十多岁,如今却比同龄人还要苍老些。
周明田的离去失踪,几乎已是昭示了他对于这个家以及这个父亲的失望至极;而成为太监的周明锦,不堪忍受同僚的讥讽嘲笑,辞官后一蹶不振,成日在府上喝的酩酊大醉;被他给予厚望的长孙周炎和周燃也似受了巨大的刺激,心性大变,心狠手辣毫不留情,又或者说,这才是他的真正性情。
幼子离去,长子颓废,孙儿幼小,整个周府,全靠着已经年过六十的周敬一人硬撑着。而在此种情况下,昔年他包庇阮筠娘宠妾灭妻、纵妾害子、儿孙兄弟阋墙,诸多有关家宅不宁的帽子扣下来让他的丞相之位几欲颠覆,政敌的诛心之语,让周敬更是痛彻心扉。
若非朝堂上还有惠帝和许穆青的支持,若非摇摇欲坠的周府和整个王朝一样都需要他,怕是周敬早已支撑不下去了。
许穆青对他的支持,周敬无疑是觉得欣慰的,毕竟他觉得他对许穆青也算有一份举荐提拔之情,虽然这份情谊有多少是对方看在周明田的面上给的,周敬就不知晓了。
想起许穆青,周敬就难免的想起幼子周明田。所谓远香近臭,这个时候就表现出来了,更何况明田离去时,留给周敬的,是一个正当年少却早有英名、胸有沟壑、甚至弱冠年中探花的幼子,比起长子周明锦不知要能干多少倍。
正当周敬心下唏嘘不已的同时,耳畔传来一阵马蹄声响,他被人搀扶着,慢慢地回头去看,正见枣红色的高头大马从朱雀大街上奔来,紫袍加身、玉冠束发、满身清隽书生气的青年打马而来,眉目间,尽是沉稳。
来人是许穆青。
三年前的状元郎,及至今日也未曾娶妻,年纪轻轻却已入内阁、赐御前行走,人人知晓他简在帝心,就是下一个周敬的许穆青,不知是多少深闺少女的梦里之人。
他利落的勒马,翻身下马,举手投足间,尽是与之清隽书生气不相符的爽朗,反而有一种让周敬熟的不能再熟的动作和气性。
周敬不由喃喃轻声道了一句:“老二。”
是了,许穆青曾和明田交好三年,二人又同是青山书院的学子,同一年高中状元探花,甚至就连样貌,也都是一样的英俊潇洒。
周敬心酸难耐。
许穆青却是洒脱至极,走上前来行了一礼,脸上带笑的道:“周相许是认错人了,穆青只是穆青,可不是明田。”
此言一出,周敬更是心情复杂的微垂了头,不语。
许穆青心下却是舒爽至极。对明田的崇拜值高达70个点的他,早就看周敬这么个“忠奸不分”、还要害得明田“辛辛苦苦”去宅斗的糟老头子不爽了。可是偏生周敬是前辈,是长者,更是明田的亲生父亲,他不能对这个人奚落嘲讽不说,还要听从明田的安排千方百计的保住此人的丞相之位,让他继续在朝野之上呼风唤雨。
总而言之一句话,虽说是站在同一条战线上,他还要保住这个糟老头子,但只要周敬不爽,他许穆青就爽歪歪!